五牧家的孩子們

五牧家的孩子們

跳舞的姑娘從內圈轉移到外圈,目不轉睛地欣賞着一生都未曾見過的比武,嘴裏不由自主地哇個不停,完全忘記了周縣令曾交代過的禁忌:不可在王爺一家面前咋咋呼呼,發出不該發出的聲音。

她們忘記了這個交代,幸運的是,她們不會受罰,因為交代她們的周縣令,此刻嘴張得比姑娘們還大。

夜晚無風,但篝火的火焰時而向左,時而向右,彷彿有暴風吹拂,獵獵作響。

那是牧天歌與牧天頌散發出的真氣使然,兄弟二人在圈子中心你追我趕,上下翻飛,他們已經相互拆招百餘回合。

“精彩!”周縣令忍不住吼了出來,意識到失禮,小心翼翼地看向高川王爺。

王爺哈哈大笑,滿意地向周縣令舉杯,周縣令趕緊捧起酒杯,與牧雲飛對飲。

突然,牧天歌衝天一擊,像飛雁一般沖向夜空,牧天頌腳尖點地,持劍追了上去。

在大家快要看不見身影的時候,牧天歌突然轉身,手上的劍花密不透風,向弟弟牧天頌壓去,牧天頌被迫拆擋,在哥哥牧天歌的劍花中不斷墜落。

下面是篝火,眼看牧天頌就要跌落在篝火上,牧天歌突然停住攻勢,密不透風的劍花瞬間消失,只見他一劍向篝火挑去。

啪!

劍氣凌空將牧天頌身下的篝火挑散,燃燒的木頭飛向一邊,這時,牧天頌腳尖輕點剛才堆放篝火的地方,翻身平穩地落在一旁。

“哥,你已經四品境了?”牧天頌持劍興奮地問道。

牧天歌寶劍回鞘,拉着天頌關切地問道:“你沒受傷吧。”

“哥,什麼時候突破的?”牧天頌仍然興奮,彷彿是他自己入了四品境。

“就這幾天。”牧天歌摸摸腦袋傻笑。

“天歌,你入四品境,連爹也要瞞着?”牧雲飛笑着問道,眼前這個長得最像他的大兒子令他十分滿意。

“爹,孩兒故意等到今天比武才告訴大家。”牧天歌抱拳回答,他看了一眼二叔牧雲海,他們兄弟姐妹的武學都由二叔傳授。

“哦,是故意的?”

牧雲海抱拳道:“王兄,天歌說想給你一個驚喜。”

“哈哈,好一個驚喜。”牧雲飛端着酒杯起身道:“雲海,你教導有方,為兄要好好感謝你,來,我們兄弟喝一杯。”

二人喝完酒,周縣令道:“世子天賦秉異,牧將軍教導有方,如此年紀就入了四品境,真是虎父無犬子,高川王一家人才濟濟,天下無雙,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大家舉杯共飲,飲畢,洪管家向牧雲飛詢問道:“王爺,接下來是比劍還是女紅?”

牧雲飛沉吟片刻:“女紅。”

“不,我想和天愛姐比劍。”牧天月站起來說道。

“天月,不可無禮。”牧雲海呵斥道。

“既然天月想比劍,那就比劍吧。”

眾人歸位,等待觀賞下一場比試,人群中有兩個人稍顯緊張,一個是寧玉英,自去年太子來過牧野城之後,天愛和天月這兩個孩子就一直不和,明裡暗裏有些爭鬥。另一個則是李嘉沐,天愛、天月兩個姐姐不和的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定定地看着牧天月,眼神溫柔,充滿關愛,牧天月感到異樣,回看他的時候,他又趕緊移開目光。

“請!”

牧天愛和牧天月抱拳行禮后,拔出劍。

牧天愛十六歲,牧天月十五歲,都到了佩戴真劍的年齡。

劍出鞘,

鋒利的劍身在月光下發出幽幽寒光。

二人相互試探后,牧天月率先發起攻勢,雖然二人的真氣遠不及剛才的牧天歌和牧天頌,但打鬥的精彩程度並不亞於上一場。

天歌天頌兄弟二人的比試,表演的成分居多,大多在有效攻擊範圍之外才釋放駭人的真氣,但天月和天愛的比試,雖真氣弱了許多,但招式更為凌厲,尤其是牧天月,招招狠招,仿若天愛是仇人。

牧天愛一開始還忍讓,後來發現牧天月故意為之,也開始用凌厲的招式還擊,一時間二人斗得叮叮噹噹,火光四射。

看比試的人都緊張起來,生怕她們一個不小心,將對方捅個大窟窿。

牧雲海拔劍跳進戰場,用劍將二人分開:“夠了。”

牧天月心中似乎有積壓了許久的怨氣,提起劍,繞過她爹,向牧天愛刺去。

牧雲海一把抓住牧天月的手,順勢抽了她一巴掌。

牧天月瞪了一眼,捂着臉,哭着跑開。

“管教無方,讓大家見笑了。”牧雲海向大家抱拳說道。

“雲海,去看看。”牧雲飛朝牧天月逃跑的方向努嘴道。

牧雲海走進帳篷,牧天月手裏拽着一塊玉佩,趴在床上痛哭,他默默地走過去,坐在旁邊沉默不語。

牧天月哭累了,坐起來理了理頭髮。

“你恨爹。”

“我不恨你,我恨他們,為什麼他們繼承了王位,還要和我爭太子,爹,你說為什麼?就因為你比伯父晚出生幾年嗎?然後什麼都輪不到我們,憑什麼?”

“誰說是天愛在和你爭太子?為什麼不是你在和她爭呢?”

“爹,別再騙我。我什麼都知道,上次太子來牧野城,就是為了提親。我比天愛長得漂亮,琴棋書畫,詩詞女紅,劍法武道樣樣都比天愛強,太子也更喜歡我,離開的時候,單單就送了我玉佩。如果太子不喜歡我就罷了,為什麼明明太子喜歡我,她還要和我搶?為什麼?”

牧天月緊緊拽着玉佩,忿然地看着牧雲海,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那是無盡的委屈和不甘,是對不公的痛恨,對她爹軟弱妥協的無奈。

牧雲海伸手為女兒擦拭眼淚,他從未打過她,但是今天她表露出的暴戾和殺氣讓他感到不解和害怕。

“痛嗎?”牧雲海用手指輕輕觸碰剛才打她留下的手指印。

“我心痛,我常常想,要是沒有生在牧家就好了。”

“哎!”牧雲海悵然一嘆:“你長大了,是時候讓你明白一些道理,你知道皇上為什麼要用太子和牧家聯姻嗎?”

牧天月靜靜地看着牧雲海,她確實不知道原因,她等着解密。

牧雲海仰頭沉吟片刻后說道:“當年你曾祖父威武了得,打南蠻,定西夷,戰功顯赫,被封為高川王,那時的高川擁有三十五萬鐵騎,比親王還威風。你曾祖父去世后,皇室削藩,高川軍迅速縮減,到你伯父繼承王爵的時候,高川軍只有八萬人。十年前,你伯父和李雲虎將軍就用這八萬人,打敗了三十萬的匈奴軍。”

“所以陛下又允許我們擴軍了?”

“哼。”牧雲海冷笑一聲道:“哪有這麼簡單。陛下允許我們擴軍,是因為他忌憚靖安王上官淵,要用我們高川軍與其制衡。”

“這和聯姻有什麼關係?”

“高川軍歷來不畏生死,驍勇善戰,現在我們有了二十萬鐵騎,雖然制衡住了靖安王,但是,在陛下眼裏,我們又成了新的威脅,要把威脅變成自己的力量,最好的辦法就是聯姻。要是牧家的女兒成了將來的皇后,再多十萬的高川軍,陛下也不會害怕。”

“所以......難道就沒有愛情嗎?”

“皇室貴族,哪有什麼愛情?所以天愛好不好看,優不優秀,一點都不重要,只要她是你伯父高川王的女兒就行。這事由不得你,由不得天愛,也由不得我,由不得你伯父,甚至由不得太子,只有陛下一人說了算,你明白嗎?”

“爹,我明白了,但是我還是不心甘,我是真心喜歡太子殿下。”牧天月倒向牧雲海,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剛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牧雲海輕輕拍打牧天月的肩膀:“我們一生,會經歷很多次求而不得,愛而不能的事,經歷多了,我們就長大了,就什麼都能接受了。這次安公公到牧野城,興許就與聯姻有關,你如果覺得委屈,今晚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場,明天回到牧野城,我希望你能大大方方,體體面面,不要再像今晚,於事無補,還丟了體面,傷了和氣。你要記住,我們牧家在同一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安心輔佐你伯父,不僅僅是為了他,也是為了我,為了你,明白嗎?”

牧天月留着淚點了點頭。

牧雲海欣慰地笑了,又感到有些心酸,女兒的這些質疑,他也曾有過,所以非常理解女兒的心情,他用手輕撫牧天月的頭髮:“明天就回牧野城了,要是有些話不想對我說,明天回去好好和你娘說說,我要去看看他們了。”

“爹,你去吧,我沒事。”牧天月仰頭勉強笑了一下。

牧雲海點了點頭,向帳篷外走去。

牧雲海回到比試現場的時候,十五歲以下的比試接近尾聲。

按照牧家習武理念,十五歲以下的孩子不佩戴真劍,不修鍊真氣,不學習招式,只練基本功,練拔劍收劍的速度,練舉劍的穩定,練揮劍的精準,還要不斷錘鍊身體。

因為穩准快是一切招式的根本,沒有穩准快,再好的招式都是無用的花拳繡腿,只有練好了穩准快,好的招式才能成為殺人的必殺技。

因為真氣是火,身體是爐,只有爐修得足夠厚實,才能容納更多更烈的火。

所以,李嘉沐,牧天逸和李慕君比試的不是拆招,而是砍蘋果。

十個蘋果排成一排,每個蘋果上都畫了一條線,比試者拔劍沿着蘋果上的線條將蘋果砍成兩半,但不能在蘋果下面的木頭上留下劍痕,然後收劍回鞘,如此砍十次,誰砍得准,砍得快,砍得穩誰就獲勝。

洪管家查看架子上的蘋果,大聲報:“六息,全部無偏移,無一痕。”

意思是十個蘋果都精準地沿着畫線砍成兩半,且蘋果下面的木頭無一道劍痕,一共只用了六息的時間。

六息!我的天。

精準無誤地劈開十個蘋果,只用了六息這麼短的時間,這水平和當年的牧雲飛持平了,牧雲海聽后大喜。

“這一定是天逸了。”牧雲海笑着走向洪管家。

“非也,這是慕君的。”洪管家笑着一瘸一拐地向牧雲海走來。

“慕君的?那天逸的成績如何?”

“五息。”

“無偏無痕?”牧雲海小心地問道。

洪管家笑着點頭,頗為得意:“那是自然。”

哈哈哈哈,牧雲海仰天大笑起來:“大哥,天逸可比你當年強。”

牧雲飛大笑回應,舉起酒杯:“都是二弟教導有方。”

牧雲海轉身看向另一個木架,十個蘋果沒有一個是沿着畫線劈開的,木架上的蘋果被砍得亂七八糟,架子上全是劍痕:“這一定就是嘉沐的了。”

“哎!”趙海棠嘆道:“嘉沐和慕君一定是生反了,慕君一個女孩子家,喜歡耍槍弄棍,隨了雲虎,嘉沐一個男兒郎,卻文弱得很,隨了我。”

“不打緊不打緊。”寧玉英說道:“我看嘉沐喜讀書,善兵法,最有智慧的就數他了,以後妹妹慕君接手雲虎的虎字軍,哥哥嘉沐當軍師,兄妹一文一武也是雙全了。”

“就數姐姐的嘴最會說。”趙海棠聽了寧玉英的話,心中的擔憂一掃而光,眼角的皺紋全笑了出來:“哎,嘉沐到哪兒去了?怎麼一眨眼功夫,不見人影了,慕君,你哥哥呢?”

“不知道。娘,是不是洪管家記錯了,我明明覺得我比天逸快,怎麼他五息,我六息呢。”李慕君不服地說道。

她的話惹得大家都笑起來,牧雲飛:“怎麼,慕君,不服氣么?不服再比一次。”

“比就比。”李慕君過去拉着牧雲海的衣服:“這次師父幫我記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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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天月的帳篷外,李嘉沐手裏拿着一支已被壓得殘缺不堪的藍色彼岸花,他小心翼翼地喊道:“天月姐,你沒事吧?”

“天月姐,天月姐,快出來看月亮,好圓。”

“天月姐,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嘉沐,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帳篷裏面終於傳來牧天月的聲音。

“嗯嗯嗯。”李嘉沐頭點得像雞啄米似的:“我采了一支天月姐喜歡的藍色彼岸花回來,被壓殘了一些,放在門口了。”

“好的,謝謝嘉沐。”

“不客氣,天月姐,那,那我走了,天月姐好生修養,天月姐明天見,天月姐好夢!”

牧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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