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記憶里的故人
恍惚間，
北條伊織又回到了那年的草長鶯飛季，兩人結伴去尋找京都後山裏的果樹，
文弱俊秀的表哥永遠一臉笑意的看着爬在樹上的自己。
除了那爽朗明亮的笑容，
映像最深還是，紅葉見頃的白色牌子被他拿在手中，這是要馬上放置在天龍寺門口的標誌。
見頃~
意味着花開得茂盛，也為了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
在泡沫經濟的年代，龐大的開銷已經造成大家入不敷出，連年幼的下任家主都要在擔起一份責任。
白皙的臉龐、清秀的面容，外加溫文爾雅的性格，不愧為陌上人如玉的平家公子，
在每年初詣的聚會上，其談吐與修養得到了眾多附屬家族的認可。
所有人都憧憬着下一任平家家主，可以帶領大家重振輝煌與榮耀，
大部分附屬華族只是想借平氏的招牌，而有着姻親關係的北條家卻戰敗后緊緊依附在平家的身上。
這是從遙遠的平安時代一直流傳而下的血緣紐帶，
明治政府垮台後，所有收歸國有的土地都被分給了他們原本民間的主人，
擁有富士山淺間神社的背後家族，一下成了全霓虹最大的地主。
平家也獲得了他們祖上的寺廟與神社所有權，尤其是那座擁有着紅色海上鳥居的嚴島神社，代表着所有平氏族人的最終歸宿。
與蠢蠢欲動參與進金融、娛樂和房地產的其他華族不同，
深刻牢記祖訓的平家，並沒有出世，而是成為了背後的影子，過着與世無爭的生活。
而現在，十六年前直系嫡親後代的突然離世，使得偌大的平家岌岌可危，家主平英盛還在世但垂垂老矣，
一旦去世的話，他們所有在京都的利益也許會被那些蠢蠢欲動的傢伙竊取。
這便是北條伊織最擔心的問題，今日倏然間，遇到一位眉眼特別像已故兄長的女子，他瞬間就失神了。
不顧滿桌的狼藉，站起了身，迫不及待準備上前詢問，雖然這很不禮貌，但是他想搞清楚其中的緣由。
世間真有如此相像的二人嗎？處於懷疑中。
“啪——”伴隨着玻璃的碎裂，沒有注意桌上杯子的北條伊織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聞聲而來的女給讓他的計劃全部夭折。
[注~女給=女服務員]
看着滿地的玻璃碎渣，只得苦笑一聲。
沒關係，有的是時間，他緊緊盯着她兩坐下的位置。
觀察着二人的一舉一動。
綾瀨遙和櫻島真希相繼坐下，這間燒鳥居酒屋竟供應着懷石料理，不同於東京那些充斥着三教九流的小餐館和小居酒屋，
京都的本地客人擁有着刻板良好的禮儀和超強的自尊心，如果不信，聽聽那些陰陽怪氣別人的“京都話”就知道了。
一旦聽到京都人誇讚說[你戴的表真不錯啊]，請注意他們是嫌棄你比較話多且啰嗦，等同於[你還要說多久]的意思。
可絕對不是在稱讚你的手錶。
為了維護自己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京都的居民非常注重在社交場合的自我禮儀。
這也是綾瀨遙不忌諱在居酒屋吃飯的原因，在東京都她這種大明星可不想也不願意和那些不認識的社畜和大叔坐在一個房間內吃飯。
“怎麼樣，京都還不錯吧~之前來過嗎？”
“嗯，來過一次，為了給團隊的新單祈福。”
“哦，就是你們那個乃木坂46嗎？”
“是的。”
“加油哦~今天演得很好嘛，之前時培訓過還是練習過？像你這樣一部作品的沒有的新人，能有這樣的表現已經很不錯了。”
“我沒有練習過，另外您謬讚了。”
“想吃什麼？隨意點，飯桌上的規矩都是由前輩來買單哦~
對了，朝女給揮手的話也可以繼續給你加量。”
“我不太懂，但是我喜歡吃辣，綾瀨桑你點吧。”
“OK~”
喜歡吃辣...吃辣...辣...
綾瀨遙凌亂了，這是她現實中遇到的僅有的幾位喜歡吃辣的朋友。
吃辣對於全體霓虹精來講，都是非常困難的任務，很多人一輩子也不會碰幾次辣椒，更別說主動要求吃辣了。
沒辦法，硬着頭皮點吧，反正都是一人份，招呼着女給的綾瀨遙心中默默想着。
不過一會兒，菜就上齊了，看着無數的小碟子裏的食物，櫻島真希默默給了個差評，這種蚊子腿一樣的食物，根本沒法果腹，
尤其她還是大胃王的情況下。
這些懷石料理嘛，講究一個精緻小巧，白瓷盛裝的各種酢餚和炸物，讓其感嘆分量之少，
欣慰的是綾瀨遙為了照顧她吃辣，特地點了一個京都辣湯豆腐料理，血紅的湯色宣示着它的濃辣。
飢腸轆轆的兩人沒有客氣，拿起筷子就開始了品嘗。
“噢依稀——”綾瀨遙爆發出了讚歎，好不容易來京都一趟，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吃膩這邊的懷石，
“好少...”是心底默默念叨的修羅雪姬。
她加快了速度，量少就要靠速度取勝，轉眼間面前的碟子就疊得高高的，沉浸在美食中的綾瀨遙還沒有注意到對面又要了份。
喝着超級辛辣的豆腐湯，捋一捋額頭間的劉海，大胃王開始顯現出她的速度與力量。
一直觀察着這邊的北條伊織，張大了嘴巴，她們兩人是吃了三人份的料理嗎？不對，好像是其中一人吃的比較多。
這是什麼操作？
印象中表哥吃飯總是不緊不慢，這不會搞錯了什麼吧.......嗯，也許是我多想了。
把視線收回的他，重新拿起了啤酒杯，狠狠的灌了一口，嘲笑着自己的神經質。
而另一邊的綾瀨遙也注意到了面前的小女生，有着巨大的食量與胃口，喝着辛辣豆腐湯的她頭上和脖頸處有一點點汗。
桌子前的兩碟小瓷盞，快要超過她的頭頂了...
這......
明明吃得也不是非常快，但是胃就像無底洞一樣，沒有間隙...
算了，隨便吃吧，反正你綾瀨姐姐有的是錢。
她只能這樣在心裏自我安慰道。
吃着飯的櫻島真希感覺到自己有點熱，便解開了自己的上衣扣子，在綾瀨遙的視線里，兩個紅色的線露了出來。
有點好奇便詢問道：“櫻島桑，你胸口的那個是什麼？”
“唔——你..你說這個啊。”差點被豆腐嗆住的櫻島真希拿出了胸口的揚羽蝶，遞給了對方。
當綾瀨遙雙手接過的時候，只感覺一片溫潤，玉石的觸感讓她明白了這個東西的不凡。
還沒等她繼續詢問，修羅雪姬又開口了：
“這是從小跟着我的揚羽蝶，如果沒錯的話，這應該是平氏的信物。”
“平氏？平家物語的那個？”源平兩家的物語在霓虹非常有名，這是每個上完高中的學生所必備的知識。
綾瀨遙當然也知道他們的典故與歷史。
“對，就是那個。”
女主役突然想起自己在觀看面前女生無雙劍術視頻時，也看到網上對她的許多謾罵，部分厄介會嘲諷她收容役所出身。
當時這些評論她都沒有去在意，
等等！
收容役所？
明白了，原來這是她父母留給她的信物，看着手中血紅的揚羽蝶，巨大的羽翼層層鏤空，堪得上是完美的藝術品。
桌上精緻的器皿和餐具，在這枚揚羽蝶玉佩的對比之下，均黯淡無光。
而在不遠處，喝着酒無意中瞥見這枚玉佩的北條伊織，
已經完全呆住了，
手開始劇烈抖動了起來，隨之而來的是全身的劇烈顫抖，
揚羽蝶，
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東西了，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有點模糊，
記憶中，又回到了那年的盛夏，巨大傘蓋遮蔽下的高處，看到表哥正在大樹下把玩着一塊紅色的石頭，
第一次看見這東西的自己按捺不住好奇，
快速放下了手中的果子，
朝他大聲喊道：
“喂喂，平千羽，能把你手中的紅石頭借我玩玩嘛？”
“你說什麼？我聽不太清楚…”
“我——！說——！我要看看你手中的紅色石頭！”
“這個？”
“對！”
“當然可以。”
陣陣微風輕拂過去，山林刷拉拉地響了起來。
那是無數草葉與萆葉、樹葉相碰撞發出響聲的匯合，聽起來雖輕微但很有夏天的感覺。
驕陽似火的平安京，
陽光正好，
兩位小小的少年，彼此相視一笑。
人間驕陽正好，風過林梢，彼時他們正當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