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答題

「前情提要：在《三字經》的背誦中，矮個文士屢屢被盛竹濤的攻擊所難，還在有李動挺身而出，非但為其解圍，還埋伏了盛竹濤一把；過後仍不盡興，又向盛竹濤拋出一個弓箭手博弈的問題。」

……

……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這句氣勢磅礴的詩詞從前朝一路流傳，以致於第一時間浮現在盛竹濤的腦海。

他雖不好學，可畢竟長在世家，耳濡目染，知曉詩中的飛將，乃是數百年前一位抵抗邊疆蠻子的大將，李阿廣。

李阿廣的事迹口耳相傳，據說他曾憑一支箭羽就將餓了七天、撲食而來的猛虎射得腸穿肚爛。

又有流言，他一個人隻身犯險，與七名敵軍追逐糾纏，事後用四支箭羽將他們悉數掀翻，既有一箭雙鵰，亦有飛箭連環，最重要的，是例無虛發。

他驀地想起李阿廣來，當然是和問題中的弓箭手甲息息相關。

人物雖是虛構的，可多少能從現實里找到依據，既然擁有十發九中的箭藝，便是同飛將軍相比，恐怕也相去不遠矣。

如此一個幾乎可比擬飛將軍的弓箭手甲，就算乙、丙相加在一起，也及不上他的准心；狹路相逢比箭藝，與找死豈非無疑！

所以盛竹濤當然斷定甲最有可能生還下去，可隨之而來的，便是一些狐疑。

李動何以會出如此簡單的問題，莫非其中藏了些許古怪和詭計？

盛竹濤思慮着乙、丙勝過甲后，生還下去的可能性；可只消手中有箭，他就想不出甲會死在二人手裏的原因。

如果換作平時，他簡直就要脫口答題，刻下，卻是把嘴緊閉，吃一塹、長一智，他明白要和李動斗，最不應該的，即是焦急。

故意偏轉身形，靠眼角向李動掃量起，從頭到腳，不放過任何細節。

他果然看出了些許奇異。

但見李動表面上看着閑逸平靜，腹前的右手卻是躁動不已，拇指來回摩挲着食指的邊緣，發覺到瞥來的目光后，趕緊把手背過身去！

手指摩挲，象徵著什麼深意？

毫無疑問，是心虛！

盛竹濤渾身抖擻，像是一舉抓住了對方的把柄，跟着，只需要破解何以心虛就行。

中計過後，他不得不承認李動很會做局，憑几個小舉動就能挑逗人心，再用早已想好的三個同音字作為陷阱，屬實教人防不勝防。

這一次，李動又在做什麼局？

盯凝李動胸有成竹的虛假模樣，盛竹濤突然又想起一段詩句。

「彈指古箏自怡情，空城周旋十萬兵」，說的自然是與司馬嬴互耍心機的諸葛空明。

他不由自主地把微笑彎起，肯定道：「空城計。」

他在圓台上做出挽弓之姿，跟着，嘴裏擠出「嗖」的一聲，假裝擰弦的手猛地一松，縱容那支虛空的箭羽穿開滿堂風，直直釘進李動的腦門中！

「本公子賭你在故弄玄虛，想將一個簡單的問題偷渡成高深的疑難，誆騙人心！本公子才不上當哩，現在就告訴你，誰最有可能生還下去！」

「誰？」

「弓箭手甲。」

言罷，盛竹濤帶着得意忘形的微笑，默默欣賞起對方雙眼撐大、瞳孔顫晃，失落失意寫滿了難以置信的臉上，別在身後的雙手陡然喪失力氣，頹唐垂下。

李動嗓子打着抖，道：「你，你……怎麼想，到的？」

「本公子差一點就要往神秘莫測里思考，可答案恰恰是最簡單的；好在本公子及時反應，險些又中了你的圈套！」

盛竹濤一副把李動看穿的模樣，掩飾不住笑：「像弓箭手甲這樣具備高超箭藝的，自然能活到最後了。」

聽完他的回答，李動沉默了。

看罷他的沉默，盛竹濤疑惑了。

盛竹濤陡然發現，竟有一股看傻子般的神色從李動的眼裏掠過。

隨後，李動嘆氣搖頭：「你的腦袋，就當真一點也不動？」

「什，什麼意思？」

出人意表的責問讓盛竹濤腳步不由退後。

李動道：「回答在下，甲手上只有一支箭，應該向誰射去？」

「乙。」盛竹濤毫不猶豫道：「應該射向乙。」

「為什麼？」李動凝注他。

「因為甲若留着乙，就有一半的概率被射中哩！」

「所以甲那一箭必定向乙射去，而被穿胸的乙，頓時喪命，箭羽自然也撥彈不出去。」

「沒錯。」

「如此一來，誰的手上還有箭？」

「丙。」

「所以你覺得兩手空空的甲，比掌中有箭的丙，更能活下去？」

「呃——」盛竹濤會這麼覺得，當然有原因：「丙射不中啊！」

「誰說他射不中？不過是有十之七八的概率射空而已；於是對甲來說，生還的概率便也有十之七八。」

盛竹濤點頭道：「所以本公主才說，甲更可能活哩。」

「可你卻沒有考慮丙的生還概率是多少。」

「是，多少？」

「十足十，因為甲手裏已無箭羽，再沒有人可以威脅到丙的性命！」

李動向滿堂人問去：「敢問諸位，十足十活着的丙和有十之二三概率死去的甲，誰更可能生還下去？」

答案已不言自明。

盛竹濤還要嘴硬：「倘使甲先射死丙呢？」

「那麼他的生還概率就只剩一半，比之前還要低！」

「又或者，讓乙先下手為強，殺掉丙！」

不必李動出聲，圓台下已有人幫忙回應：「乙絕不會用僅剩的箭羽去射丙。從始至終，乙最大的威脅都是甲，他想要活命，就只有將甲除盡。」

赫然是稍遠處的慕容京做出回應！

「在每個人都做出最有利自己的抉擇下，看上去最廢的弓箭手丙，反而最有可能生還下去。

「你沒有考慮過丙，是因為你從來都覺得能把廢物踩在腳底；然而生死時刻，你看不上的廢物，其實比你更會活命！」

慕容京既斬釘截鐵，又無情平靜。

盛竹濤雖然還能在圓台上站立，精神卻在李動和慕容京的前後夾擊中崩潰成了齏粉。

一把將盛竹濤推進深淵后，慕容京始才抽空向李動看去，心頭默默生起狐疑，只因又看見對方的面上露出在釣鯉庭才有的狂傲神情。

並不上台，而是遠遠作揖，表明自己並非是要為敵，僅僅是請教而已。然後，慕容京道：

「我這裏亦有一道問題，想請李堂主賜教、說明。」

李動卻不回應，甚至連眼睛都不向慕容京看去，而是朝他的身畔盯凝。

刻下是千載難逢的試探機會，慕容京不願錯過，也就不理對方沒有反應。

「藏在懸崖的墓室里，這日被五個盜賊鑽闖進去，分別為甲乙丙丁戊。而墓室里的確有許多珍奇寶器，其中最貴重的，是一百片金葉子。

「他們並不打算平分，而是為分贓定下了規矩；由甲率先提出分金葉子的方案，再經五人表決；若多數同意，方案立即通過，否則就將其被推落懸崖，繼而再由乙提案，依次類推下去。

「每個盜賊的腦子都不壞，敢問李堂主，倘使你是甲，要如何提案，才能在確保自己最大的收益下，留住性命來？」

「如果有在下不想給你答案呢？」

慕容京激將：「是不想？還是不能？」

「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和在下立個約定，倘使在下的回答圓滿，這位美人，可得站到在下的身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