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等價交換
「前情提要:盛竹濤被攔在門口,剛欲發作,陡見大人物從車上下落;有「無常齋」風行雲、「摘月幫」蘇夢令、州牧納蘭如初和一個莫名劍客。四人率先上樓,在廂房裏談謀。」
……
……
引起喧囂一片的,其實是三根指節,三根被擰攥於掌心、彎折扭曲的指節。
冷汗立刻遍佈了小廝阿江的臉,五官猙獰着、錯亂着,隨後又從嗓子眼裏噴出痛嘶連連。
「啊——!」
慘嚎聲驚爆而拖曳,倏爾便將鼎沸的人聲悉數遮掩,旋踵由風雅集內衝出七八位同樣裝扮的小廝,把阿江和另外二人圍在圓道中間。
最教人醒目的,當然是其中那個破衣爛衫的中年,四十齣頭的年紀,不修邊幅的臉,右手被繃帶、石膏包在裏面,左手則把三根指節揪捻;剛剛正是阿江欲推他的肩,他才出手將指節緊鉗。
中年身邊還立着一個二十左右的青年,儘管被圈圍着,氣度兀自悠閑;唯一同他頗不搭嘎的,是頂着一張有青有紫的傷腫臉,卻已使他的微笑看來更邪。
七八位小廝手裏都提有長棍,偏偏寸步不敢上前,左顧右盼,各個都是猶豫不決;好歹有快步下樓的秦柳依及時出現,始將他們的尷尬消減。
秦柳依面容冷冽:「怎麼回事?」
她從未想過有人敢搗亂在風雅集前!
可除了樓里工作的小廝,原本由「義氣幫」調來維護周全的武功堂子弟都束手一邊,於圓道上的喧囂視而不見。
陪着秦柳依一同下秋梁的阿江苦着一張臉,好不容易瞥見救星,叫嚷不絕:「秦姑,姑娘,救我啊,秦姑娘!」
秦柳依瞳眸向他凝望,順便看清楚圓道中二人的面相,立即明白何以「義氣幫」的人馬不協助了。她只有向阿江詢問道:
「你得罪他們了?」
「是這二人,不排在隊尾,啊——,悶着腦袋,就嚮往裏闖,小的想,想把他們攔下,啊,可一眨眼,手指就被擰住了。」
刻下的阿江非但手指被扭成麻花,腰身也開始逐漸彎下。
秦柳依強壓着火氣,柳眉蹙挑,道:「李堂主、宋堂主,還請高抬貴手,放開阿江吧。」
看到這裏,想必你們也猜到,這青年和中年,自然是咱們的李動和宋今朝了。
宋今朝道:「姑爺,你說話。」
「舅舅,我們不如就聽秦姑娘的,收手吧。」
宋今朝「嘿嘿」一笑,捏握的指頭一根根鬆掉,左手一抖晃,立即把阿江甩在地上,跟着輕撣肩頭,再將小拇指塞入鼻孔搔癢。
兩名小廝放下棍棒,攤開雙手,做出絕無惡意的表象,一步步緩慢地靠向軟跪在地的阿江,一人箍緊一邊臂膀,確認安全無虞,立刻撒腿就跑!
跟他們的窩囊相比,秦柳依無疑是英姿颯爽,挺身走入圓道,與兩個男人對望,面容上分毫不現懼怕,甚至還能有禮有節、不卑不亢地道:
「多謝二位手下留情了。今天是咱們的大日子,很歡迎你們來觀賞,不過風雅集的規矩是先來後到,還請二位去後面排隊吧。」
她張開縴手,指向烏泱泱、排滿人潮的巷口。
宋今朝和李動一對望,彼此都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笑。
「秦姑娘,風雅集的規矩,我們實在想照着做;只可惜秋梁鎮的規矩,似乎不答應啊。」
「秋梁鎮的規矩?」秦柳依向李動凝望。
「秋梁鎮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誰都不敢站在凶神惡煞的宋堂主前頭!」
宋今朝的名聲早就臭了,一點不介意李動的說法,甚至配合他面露張牙舞爪。
果然,排在隊列里的當地人紛紛低垂頭腦,誰也不願同宋今朝獰來的目光相撞;也正因此,本地的小廝即便手持棍棒,也沒有膽量上!
秦柳依環顧四周后,不得不承認對方沒說謊話,卻又不肯向二人妥協,於是趕緊從宋今朝的身上找茬。
宋今朝穿了件破破漏漏、泛黃髮舊,至少打了十來個補丁的圓領衣裳,簡直是肉眼可見的窮酸模樣;她立刻以此為契機,刁難道:
「二位堂主,抱歉了,今晚的場子,是由風雅集與金縷坊合作的,整個雍海州都知道,唯有身穿金縷坊的衣衫,才有資格進門欣賞,可宋堂主么……」
她故意只把話說出一半,一方面給足宋今朝顏面,一方面也希望他能夠知難而退。
誰料卻遇上宋今朝「嘿嘿」一笑,他有恃無恐地捋平皺褶的領口,道:「秦姑娘看仔細了。」
秦柳依凝緊瞳眸一望,赫然能見到一個「金」字刺繡,只不過綉線已然有所斷裂,底下的那一橫,簡直就要見不着。
「十年前的舊衣裳,死貴死貴了,把俺最後一根毛都給拔沒了,嘿,想不到居然還能派上用場;光是翻找,就讓俺碰了老鼻子灰,來不及洗,就這麼湊合著穿了。希望秦姑娘莫介意呀。」
「你……」秦柳依惱得鼻子發皺。
「怎麼?秦姑娘覺得不像?不如這樣,咱們請金縷坊的老闆來望一望?」
「不必了。」秦柳依板著臉,在背後捏拳頭,跟着道:「二位堂主,請隨奴家進來吧。」
李動和宋今朝當然不會推辭,笑着向她作揖,緊隨其後,走入了風雅集裏堂。
三人才入得樓內,就有一個倩影閃身出現在圓道,咬牙切齒,目露凶光;就在其打定主意要拆掉此間紅樓之際,忽而有人伸手,將其手腕握牢。
……
上木階的時候,秦柳依逢人就笑,直到將他們領進了平時休憩的花吟閣,門扉一扣,即是滿臉寒霜。
她叉着楊柳細腰,一步步向二人逼靠,眼眸如同小針一樣,扎在他們的臉上:「你們到底想怎樣?」
宋今朝連忙用手矇著眼,道:「遮一下,秦姑娘,麻煩將胸膛前,遮一下。」
「我偏不要,你們這些臭男人,不就是想看么?啊,我知道了,原來咱們惡名昭彰的宋堂主,居然害怕看?」
「嘿嘿,俺這種老流氓,怎麼會害怕看!」
他裝模做樣,把手掌放下,驀地瞧見雪白就在自己眼皮底下,連忙又把眼睛閉上。
對他的反應,秦柳依即覺得荒唐,又以為好笑。
李動趕緊***二人中央,道:「秦姑娘,我們的來意,想必你也猜到。」
秦柳依稍略攏了攏肩紗,朦朧遮蓋,旋即道:「我不稀罕你們幫忙。」
「在下並非是來幫忙,不過是想和你等價交換一場。」
「怎麼換?」
「不管比文還是論武,在下和宋堂主都會想法子穩住勝場,至於最後是想傾軋抑或留手,只在秦姑娘的一念之間。」
秦柳依眨了眨眼眸,盯凝他細看許久,只覺得他又與上次見面不同。
「我憑什麼信你?」
「秦姑娘不必信任在下,反正死馬當作做活馬醫,只需要看結果。」
「你要換什麼?還是風雅集兩個月不從水路運貨?」
「希望秦姑娘能成全。」李動一拱手。
秦柳依心思有幾轉,念念不忘的,還是黃清歡說自己輸定時,那副令人氣厭的面容。
「好,一言為定。」
秦柳依向李動伸出手,可等李動欲與她空中相擊時,卻又回縮。
「等一下。」
「怎麼?」
「還請宋堂主先把身上這件破衣爛衫給脫了,倘使穿成一個乞丐,代表奴家出戰,奴家的顏面豈非都要被丟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