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險中求生
那邊鬼鬼祟祟的幾人幾乎完完全全佈置好了,便商量着派出一個人探探帳中人是否在。
寂靜的月夜,腳步聲在此顯得格外清楚。
他每走一步,都是對顧漪笙和其他無辜人士生命的威脅。
怎料那探子不僅見着帳中空無一人,自己的同伴也橫死在暗處,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風吹樹搖,樹的黑影在月下微微顫動。
顧漪笙早已另尋暗處,躡手躡腳地隱蔽。
營中無人,然爐火未歇,幾個女人,就算是以最快的步子走也定然走不遠。
見此,那人轉頭向同伴呼號,自己也拿起了火摺子,準備點燃地上汩汩流淌的粗釀酒。
要點火了!
千鈞一髮,顧漪笙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卸下來重新裝一些有用的計策進去,急得臉上細緻柔美的秋波冷煙眉都緊緊蹙了起來。
此際,一道俊逸的身影驟然出現在這見不得人的暗處。
只見他用盡全力將細沙和清泉水丟向這些人佈置好的險境之中——大堯武成年間已有一煉丹術師發明出黑火藥,主要由硝石、木炭和硫構成,這種黑火藥的應對方法比較簡單,只需要將純凈的、大量的水在其被引爆之前大量潑於其上,便可使其失效——另將細沙置於粗釀酒之上,便可阻止其着火。
如此時代,卻曉得如此知識,可見是對這些研究過得。
傅公子,不愧是傅公子……
恍惚間,一道黑影舉刀欲砍,怎料傅止言早有防備,不過兩招便將其制服,身手乾淨利落,不多時,那偷襲者便也隨他先前的同伴倒在地上。
「點火!點火!快點火!有個男人來了!」其餘歹人見狀更加緊了動作。
火光一現,便是竄天燎原之勢。幸而傅止言早有準備,拖延了些許爆炸的進程。
「快,去趕馬!炸傷國禮會引起幾國紛爭!」顧漪笙忙大聲告知傅止言道。
引起國家紛爭,單單是這一條,便是顧家全家不可免的死罪。
她可不希望自己剛剛來就失去至親,那樣之後不論是她的復仇之路,還是其餘生活,都會舉步維艱——顧家可全都是無辜之人、忠貞之臣啊!
傅止言身姿清雋,靈活恰似游龍,借刀使巧力劈開馬廄門,扯過馬鞭向眾馬用力一揮,然後飛身上馬,將馬廄內良馬盡數鞭策出去,馬兒疾蹄狂奔,朝向三十畝之外散亂奔去……
黑壓壓的,周圍的死士盡數出現,似乎是為了確保該死的人應死盡死。
這邊顧漪笙不願枉死,為了躲避死士躲進了道路難行的樹林,她不顧身上被樹枝和砂礫磨損出的細小傷口,也不管方才與歹人搏鬥依舊緩緩淌血的傷口,使勁全身氣力向三十畝之外跑去。
不料前有一棵約與顧漪笙等高的枯樹橫截住去路,身後熱浪已滾滾襲來,自己從前的營帳早已成為一個竄天的巨大篝火,若再不離開此處,會被困死燒死在這樹林中。
顧漪笙用渾是傷口的纖纖玉手艱難地攀着這樹。
血流佈滿了樹枝。
顧漪笙毫無氣力,只覺得自己就像斷線的風箏,搖搖晃晃要掉下去,不知道是大火風煙熏得還是因為過度奔跑脫力所致。
肩膀酸的很……
胳膊痛得很……
全身上下都在流血……
好痛……
又要死了嗎?
無緣無故……
無依無靠……
無牽無掛……
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粉身碎骨,被抹去一切存在過的痕迹……
熱浪襲來,顧漪笙猛地從恍惚的神識中驚醒,她不敢再想下去,繼續拼儘力起渴望越過這棵巨大的攔路枯樹。
她感到剜心絞肺般的痛,不止於此,寸寸骨骼恍若被烤化了一般,肌膚筋骨全然無力,軟綿綿的,根本使不上勁兒……
還是不行……
她要活着!
只有繞過這棵樹,才能獲得生的機會!
她攀着樹上疙疙瘩瘩的瘤子,整個身體拚命向上擠,雙手觸到頂部后極力地撐着自己的身體,就這樣攀……
功夫不負有心人!
她連滾帶爬地摔到了樹的另一面,又不計後果地勉力向前爬了幾步——
「阿笙!」
是傅止言的聲音!
如此撕心裂肺。
「抓着我的手,上馬!」
甚至帶着哭腔……
她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將手伸向那人的手,安安穩穩地靠在他的懷中……
他的身上尚有沁人心脾的檀香,然而屢屢搏鬥逃生難免身負幾多傷口,有幾處刀口甚至滲出血來……
是在回來找她的路上被埋伏的歹人所傷!
他本可以直接走的——
這裏的馬儘是寶馬,這麼久,早該離開這災禍之地了……
何苦繞回來?
何苦找她——一個根本不記得他的人?
回來?回來……意味着送死……
他不知道嗎?
她可是個棄子,不然也不會有人一直希望拿她做局。
顧家並不能帶給他什麼……
為何?
策馬揚鞭,二人奔向安定之所。
身後是鎮山填海的爆炸聲……
前世,她狼狽地、匍匐着爬向那個負心漢,換來割袍明志、全家被屠、粉身碎骨的下場……
今生,她一心求生,即便前路儘是絕望,也終有人奮不顧身前來救她——
「謝謝……」
顧漪笙失去意識之前,用盡全身力氣說出了這句兩個字。
卻聽得他說——
「你不必謝我,若無你的掙扎,你我均難逃此劫。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你很堅強,堅強得……超出我的想像。」
是誰的情,成就了誰的堅強?又是誰的信任,燃起了誰的生機?
傅止言根本無法想像失去顧漪笙之後的日子該怎麼過——那些流言,那些罪名,那些算計,他都不怕,因為無論什麼,只要她在,他都有生活的希望——只要他在,他都有興趣想辦法解決問題——唯有和她在一起,他才有片刻天真與安穩……
幸好,她還在,他找到她了!
兩人一馬,又在空曠之所投映下長長的剪影。
周遭滿是被傅止言反擊殺死的死士。
寶馬依舊長嘶,周圍一切盡數恢復了生機。
月下,一株梅樹靜靜抽着枝丫。
雖是秋,卻也萬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