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阿鯉拜別帝神
吃了飯,復奚非帶着我去溪邊釣魚。雖然我也有些想嘗試,只是月黑風高,不知能否順利將魚釣上來。
我坐在溪邊一塊大石頭上,托着下巴看復奚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若不是他的袍子有金絲微微發光,我是如何都看不見他的。
看了半晌,復奚毫無動靜,我坐得無聊了,站起身來踱了踱步,扭頭正看見畢相在茅草屋兩端點燈籠。燈籠點了幾盞,茅草屋亮了起來,正好能看見鳴也坐在躺椅上,畢相則是坐在屋前的石階上,仰頭看着天。
月亮從雲中露了出來,倒映在水中,這我才將復奚看清。
他無比認真地坐在那裏,若有所思地盯着水面,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果真是無聊,低頭看見腳下石頭縫裏正有一隻小小的,八條腿的小東西在拚命往外爬,我一時好奇,蹲下身去仔細將它看了看,見它被石頭壓住難以爬出來,我遂動手幫它挪了挪石頭,怎料它兩把鉗子就這般鉗住了我的手指頭。
我疼得腦袋嗡嗡地響,結果甩了幾下手也沒能將它從我手上甩下來。
實在疼得緊,指尖不經意間流出混沌之火,一瞬間便將它烤熟了,聞了聞,還挺香。
復奚恐怕是聞到味道了,扭頭過來看我,一見我手上夾着一團被烤得漆黑的東西,便直接將手中竹竿扔了,兩步過來朝我手上那團東西一點,那團東西便化為了灰燼。
他拉過我的手,看了看被夾得青紫的手指頭,嘆了嘆氣:「你怎麼不叫我?被夾成這般模樣,就算能恢復回原樣,你方才肯定也很疼。」
我想說我還來不及叫他便將小東西烤熟了,結果話還沒說出口,便見他捧着我的手抵在嘴邊吹了吹,然後親了親。
我被驚得往後一退,結果絆到方才坐的大石頭,整個人往後一仰,摔了下去。復奚快一步用手臂墊在我頭下,於是我二人便這般雙雙躺在了地上。
我眉頭顫了顫,復奚的臉就在我臉上一拳的位置,我與他這般眼對着眼,還挺尷尬。
我扭了扭頭,往旁邊挪了挪,復奚竟直接將我攔腰摟了起來,兩隻眼睛含情脈脈,像極了鳴也看召君的眼神。
我一時驚慌,想起鳴也說復奚喜歡我,遂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復奚倒是淡定從容得多,他饒有趣味地看着我:「你在緊張什麼?」
我勉強笑了笑,裝作毫不刻意地起身,拍了拍裙擺:「我有何可緊張的?你看錯了。」
復奚垂眼看着溪邊的石頭:「歲兒,我是心悅與你,不過你不必緊張,就像往常一樣便好。」
我沒想到他會如此直白地將此話說出來,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張了張嘴,半晌不知說些什麼。
復奚轉過身去面對着小溪:「我不願與宮中仙侍親近,是因為他們早晚都會離開舒晁宮,從此消失在三界之中。而歲兒不同,你永遠都不會消失,也永遠都會這般光明沒有陰暗面。所以,我心悅於你實在是很正常。」
又是這個說辭,光明,沒有陰暗面,和鳴也說的一般無二。此時正是問清此事的好時機,我想了想措辭,問道:「為何非得是絕對的光明?其實天界的很多女仙都挺不錯……」
復奚依舊看着小溪:「因為我需要。」
我住了嘴,不知該如何繼續問下去,總覺得氣氛不太對。
復奚轉頭來看着我笑:「因為歲兒亮晶晶的,一看就很有福氣,和我很是相配。」
看他笑得開心,倒不像是在騙我,我遂也笑了笑:「你倒是挺有眼光。」
復奚將竹竿收起來,然後過來拉着我:「我們先回去吧,然後你再慢慢想,看看要不要和天界第一有錢的男神仙在一起。不過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歲兒可得好好想。」
我見復奚面上神色輕鬆,倒不像是鳴也那般對於感情異常執着,如此這般,我才稍稍放心些了,如此苦哈哈的感情不要也罷,復奚應該是看得開的人。
回到茅草屋時,鳴也已經不在躺椅上了,而畢相卻還是坐在石階上,抬頭望着天。
也不知天上到底有何物,竟這般吸引畢相,我學着他抬頭朝天上看去,結果只看到一輪月亮,並無其他了。
復奚進屋將竹竿放好,又出來將我拉到一旁,小聲說道:「就讓他在此處坐着吧,他在等天劫,晚上風涼,我們回屋坐。」
我邊隨復奚進屋,邊小聲問道:「畢相不是上神仙階了嗎?怎麼還需要歷天劫?」
復奚拿了個果子給我,又倒了杯水放我面前:「他是在等阿鯉的天劫。」
我手裏的果子剛碰到嘴皮子,還來不及咬:「阿鯉的天劫?她終於突破這個界限了嗎?」
復奚又遞了顆葡萄給我,然後說道:「她有沒有突破這個界限我們並不知道,所以畢相才會坐在外面等,如果今夜天劫不降下來,便不會再有機會了。」
我分析了一番復奚所說的話的意思,得出的結論是阿鯉明天壽數便盡了。
阿鯉變回真身後,被畢相放在門口的木盆里,我一扭頭就能看見那個木盆,以及一動不動的鯉魚形態的阿鯉。
阿鯉的頭朝着畢相的方向,也許是想最後再看他幾眼吧,好在鯉魚眼睛裏看不出情愫,要不然最後一晚她都不能多看他幾眼。
自從看見了召君與鳴也的三世后,我就變得特別容易傷感,今日聞得阿鯉與畢相之間的事,又知道若是今夜天劫不降下來,明日阿鯉便會徹底消失就感慨萬分。
復奚趁我不備,餵了顆葡萄進我嘴裏:「發什麼呆?快些吃,這個葡萄是畢相神力滋養出來的,很甜。平日裏鳴也想吃一顆他都不給的,今日你來了,他才摘這麼一串給你嘗嘗鮮。」
「好你個復奚。」不知為何,鳴也竟從被子裏鑽了出來,衝過來便要搶復奚手裏的葡萄,「畢相摳門就算了,今日他摘了葡萄給小妹,你為何不分享出來?」
復奚護着葡萄旋身躲開了,隨後將葡萄都放入我手中。
見他二人打得難捨難分,我實在是覺得聒噪,遂將葡萄分成了三份,隨後將他二人分別按在凳子上,將葡萄分了出去。
鳴也分到了葡萄自是開心,拿起一顆葡萄看了看,隨後嘆了嘆氣:「畢相的神力是生命的源頭,能滋養出這般好的葡萄,卻救不了一個壽數將盡的阿鯉,也是造化弄人。」
說到神力,畢相的神力主人界萬物的生,那天帝是掌管仙的,說不定他的神力可以救阿鯉一命。
我將這個想法說給了復奚和鳴也聽,但是被他二人否定了。
復奚說:「天帝掌管的是秩序,任免,並不主神仙的生。神仙若是壽數盡了,無人能為其續命。」
於是我又想了一圈,復奚是一個珠光寶氣的男人,他只主錢財。鳴也掌管冥界,自然是主的死。我嘛,是一團火,更是不可能將阿鯉復活了,只會將她烤熟。寮乘,是療愈萬物的三光神水,只是療愈,卻也不是給予生命。
所以想來想去,確實沒有辦法了,只盼今夜天劫能降下來。
我本以為今夜定然無眠,結果睜開眼時,天已經大亮。
復奚撐着頭坐在我旁邊睡著了,鳴也則是靠在復奚肩膀上,看起來睡得頗熟。
我起身時,正好看見復奚拍了拍鳴也的頭,迷迷糊糊說道:「歲兒,你醒了?」
我以為他在與我說話,遂答道:「醒了。」
復奚聞聲睜開眼睛來看我,隨後目光一滯,低頭一看,看見鳴也靠着他,遂五官抽搐地將鳴也給掀翻在一旁,隨後又走到我身邊扭頭去譴責鳴也:「你是不是變態?你靠我肩膀做什麼?」
鳴也剛醒來,還弄不清楚狀況,只是眉頭皺了皺,沒有多餘的反應。
我扭頭往門外的木盆看去,發現阿鯉竟不在盆中了,莫不是她已經去三途河了?
我往院子走去,剛好看見阿鯉拿着掃帚從一側走過來,見我時還衝我行了禮。
阿鯉面色如常,並不像是壽數已盡的樣子,莫不是我昨日理解錯復奚的意思了?
畢相牽着夔牛才回來,神色並無異常,見我時還衝我笑了笑。
既然他二人都無異常,那肯定就是我理解錯了。
今日早飯,阿鯉做了許多菜。將菜端上來后,她換了身衣服來,是身尋常衣裙,不再是仙官服飾了。
她一來便見復奚和鳴也在吵架,遂垂眼擋嘴笑了笑,隨後又偷偷看了畢相一眼。
畢相將手中筷子放下,轉身去看阿鯉,隨後笑道:「你不穿仙官服倒是另外一種感覺了。」
阿鯉抿唇羞澀一笑,隨後慢慢跪了下去,給畢相行了跪拜之禮:「這幾百年,承蒙帝神照顧,阿鯉今日在此拜別帝神,還望帝神往後照顧好身體,生活安樂恣意。」
畢相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
阿鯉起身,又沖我們都行了個禮,才轉身往外走去。
還未走出院子,她便已化為飛煙,再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