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歸
苗苗的心在一瞬間冰涼一片。
她想起那天夜裏聽到的那些話,想到自己就要被帶回那個地方,此刻只恨不得手上有把刀,能讓她給自己一個痛快。
那日她走進灕江時的心情只怕還比現在好些,只因為此時的她曾經以為自己逃過了一劫,但卻又發現原來自己不過是兜了個圈子,劫數仍在前方等着她。
她側頭看了臨淵一眼,只見臨淵一雙澄凈的眼也正看着自己,似乎在等着她說下一步該當如何。
苗苗心中忽然一酸,心想事已至此,又何必再拖他下水,便附在臨淵耳邊,悄聲道:「我家裏人找來了,我得回家啦,你可別讓他們看到,否則有你麻煩的。」
臨淵還未回答,她已高聲道:「你們不必上來,我下去就是。」說著,她便向著樹下跳了下去。
樹下包括李嚴在內的五個男人眼一花,只見苗苗已經婷婷站在他們眼前,彷彿憑空出現了一般,都不禁一楞。
苗苗板着一張俏臉,道:「李叔,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這樣大肆的搜,難道竟當我是犯人嗎?」
「不敢,」李嚴的臉只有板得比她更冷,「只是那日小姐不告而別,老爺夫人着實擔心,才命我領人尋找。眼下既然找到了,就請小姐別為難我們下人,和我們一塊兒回去吧。」
苗苗昂着頭道:「回去便回去,回去了我還要問問舅舅舅媽,是不是真的讓你們對我這樣無禮。」她紅紅的小嘴微噘,說話間神色很是自信,彷彿她還是甄府里那個備受疼愛的表小姐。然而她藏在袖中的雙手,卻是微微顫抖。
李嚴卻看也沒多看她一眼,只是牽過一匹馬,冷冷道:「小姐,上馬吧。」
苗苗哼了一聲,躍上了馬背,另外兩名家丁二人一騎,六個人五匹馬,就這樣準備離去了。
雨還是在下着,苗苗很冷,她想起那顆能夠祛寒暖身的紅色丹藥,想起了給她丹藥的臨淵。她眼眶一熱,卻只是咬住了下唇,沒有再回頭看上一眼。
這個獃子已然給她騙了這麽些時候,若再將他卷進此事之中,那麽便真的說不過去了。
哪怕她此刻有多害怕,多希望有個人能把她拉下馬來,讓她不要去。
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忽然她身旁就伸出了一隻手,很粗魯的把她拉下了馬來。
苗苗大吃一驚,定睛一看,卻更是吃驚。
拉她下馬的人,竟是臨淵。
他什麼時候下了樹?又是什麼時候趕上了自己的馬兒?
幾聲呼喝,李嚴與四個家丁紛紛策馬圍住了兩人,李嚴寒着臉問道:「閣下是哪個道上的,竟敢對小姐無禮?」
臨淵卻恍若未聞,逕自對苗苗道:「你是真想跟他們回去嗎?」
苗苗被他嚇得不輕,此時更加說不出話來,只結巴道:「我……我……
你怎麽……」
臨淵道:「你若不想回去,那便別回去了。」
他說這句話的表情很理所當然,就像是他在對苗苗說倘若累了,那便歇一歇一樣。
苗苗看着臨淵,心中升起一股濃濃的荒謬之感,在這當兒,她卻忽然笑了出來。
「我自然不想回去,可他們非要我回去不可,你有什麽法子?」她說道。
臨淵想了想,道:「反正你別回去。」
苗苗又是一笑,心想天大的事到了這獃子的口裏,都變得這樣簡單起來。
李嚴一張橘皮似的臉沉得很難看,他仔細打量著這少年,發現這少年不過是尋常清秀,全身更淋得像落湯雞似的,說多狼狽有多狼狽,但他即便看上去這麼狼狽,一雙眼睛卻仍是那樣澄澈乾淨,就如雨後的天空一樣。
「朋友是哪個道上的?可曾聽過南化甄家的名頭?」
臨淵搖頭道:「不識得,什麼真家假家的?」
李嚴「嘿」的一聲,冷笑道:「朋友口氣倒大得緊,竟連甄家都沒放在眼內,身手想必不凡,不如劃下道兒來吧。」
臨淵很是無辜,道:「你問我識不識得,我說不識得,這又怎麼得罪你了?難道我一定得知道?」
苗苗忍俊不禁,噗哧一笑,要知南化甄家的名頭當真極大,偏偏遇上了這麼個從山上下來的野人,再大的名頭也成了廢物,臨淵不僅不怕,隨口一問倒把李嚴氣得七竅生煙。
李嚴鐵青着臉轉向苗苗,道:「小姐,這位可是你的朋友?」
「不過認識了幾天,勉強算得上是朋友吧。」苗苗微笑道。
「您是打定主意不跟我們回去了?」
李嚴問得聲色俱厲,苗苗一縮,躲到了臨淵身後,悄聲道:「他們逼我回去呢,怎麼辦呀?」
「師父說,得先講道理,再動拳頭,我先和他們講講道理試試。」臨淵也小聲道,接着他清了清喉嚨,向前踏出了一步。
只見他張開嘴,又闔上,又張開嘴,又再闔上,苦思良久,最後終於冒出了一句話:「她不想回去,你們幹嘛非要逼她?」
苗苗險些便又要笑了出來,她忽然覺得這個愣小子傻得有些可愛。
李嚴一張醜臉陰沉沉的,道:「閣下是非插手不可了?」
「你這話問得也忒笨了,我若不想插手,我還在這裏做什麼?」
李嚴越是惱怒,臉上的表情越是陰沉冷漠。他翻身跳下馬來。
「要想帶我家小姐走,需得先過我這一關,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會因為你是小孩子便手下留情。」
臨淵轉頭問苗苗道:「這是要打了?」
苗苗道:「是呀,你行不行?」
臨淵嘆了口氣,道:「師父要我練功夫,我總是躲懶,多半不成,要不我先打打看吧,若實在打不過,你再搭把手。」
苗苗想想也只有如此了,便點頭道:「也好。」
只見臨淵走上兩步,有些生澀的向李嚴拱了一拱手,跟着做了個手勢。
「請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