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雨
苗苗醒來時,映入眼帘的,是一樹的繁花。
幾片淺紅色的花瓣恰恰被風吹落,輕飄飄的落在了她的面孔上,她聞見了一陣清淡的花香。
她本來應該離開這個世界了,然而為何此時這個世界看上去,卻又是那樣的美好?
這簡直讓她捨不得死去了。
「你……你醒啦?」一個聲音傳進耳里,苗苗轉頭看去,這才發現一個少年盤膝坐在花樹下,離自己不過兩尺,此時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苗苗眼角斜瞥,只見自己身上蓋着一件粗布衣裳,身旁一個火堆生得正旺,發出嗶嗶之聲。
她慢慢坐起身來,大眼瑩然瞅着眼前的少年:「是你救了我?」
臨淵點了點頭,記憶中,他從來沒有和師父以外的人說過話,此時見苗苗果然也會說話,不由得大是激動。
他正要開口,卻忽然倒抽了一口氣,因為眼前的少女竟掩著臉大哭了起來。
「誰要你救我?誰要你救我了?」
苗苗很傷心,她都已經決定一死了之,這個傢伙偏偏救了自己,讓自己連死也死不成,這下好了,她又哪裏有勇氣再死一次呢?
千錯萬錯,都是眼前這個討厭的傢伙的錯!
臨淵慌得直搔頭,心想原來自己做錯了,只得道:「那……要不你再試一試?興許這次就死了。」
苗苗從掌間抬起面孔,瞪視着他,彷彿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但我不愛殺人,您可別指望我能幫您。」臨淵補上一句。
「我為什麼要死?我不死,我偏不想死了!」苗苗衝口道。
臨淵更加摸不着頭腦,道:「那豈不正好?」
「你……你這人真是……」苗苗咬住下唇,氣得說不出話來。
冷不防一隻手掌攤在她眼前,上頭有一顆硃紅色的藥丸。
「若真想明白了,就吃了這葯,給你祛風寒的。」
苗苗怔了怔,依言拿了放入口中嚼碎吞下。過不多時,果覺一股熱氣自腹中升起,慢慢散入四肢百骸,原本冰涼的身子也逐漸暖了起來。
她明白眼前這個少年對自己其實甚好,想起自己適才對他發作的那一頓,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你是誰?」她低着頭問。
「我叫臨淵,你叫什麼?」
「他們喊我苗苗。」
「他們是誰?」
「我舅舅、舅媽,還有……表哥。」苗苗低下頭,眼眶兒又紅了。
「你怎麼又哭了,他們欺負你了還是怎麼?」
倘若這話問在昨日,苗苗必然會說舅舅、舅媽和表哥是世上對她最好的人,但此時她原本稍稍恢復血色的面孔忽地又蒼白了起來。
逢死而生的激動稍退,她又想起了昨夜裏聽見的那一番對話。
眼見日頭已然高高掛在天上,此時想必他們已經發覺自己失蹤了,以舅舅的性子,必是立即派人追來。
若被追上了,那她……
「你還是冷得厲害嗎?」臨淵奇怪的看着莫名打了個寒噤的苗苗。
「你,眼下要往哪裏去?」苗苗驀地一把拉住了他,問道。
「我要往人多的地方去。」臨淵一本正經的道。
苗苗一愣,這算甚麼回答?
她定了定神,又問:「我是說,你要往哪個方向走?」
「不知道,你若知道哪裏人多,不妨告訴我?」
苗苗又是一呆,眼前這個少年神色誠摯,顯然是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裏去。
她眼珠子一轉,片刻間便有了打算,道:「這兒窮鄉僻壤的,最近的大城是龍城,可那兒離這兒還遠得很呢。」
「可不是嗎?」臨淵不疑有他,瞪大了眼睛道,「我已經走了五天了,還沒遇見個人呢,果真山下的世界極大。」
「你原本住在山上?」
「是啊,我從來沒下過山,我本以為一下山就能遇見你了,誰知道到了第五天才遇見了你。」
苗苗心想這是個獃子,不過呆得正好。她心中一陣暗喜,渾然忘了剛才自己才被他的不通世事給氣得七竅生煙。
「這樣吧,反正我現在也沒地方去,不如就陪你走一趟龍城,也算是報答你救了我。」
「當真嗎?」臨淵大喜,一骨碌地跳起身來。
「你不通世事,一路上可得多聽我的,別犯傻,知道嗎?」苗苗板起了臉道。
臨淵忙點頭道:「這是自然。」
「只是……」苗苗想起另一事,面上又有為難之色。
「怎麼了?」
「我身上沒錢,大概只有頭上這支簪子能換點銀子,但也不夠做咱們盤纏的。」
臨淵想了想,打開包袱,推到苗苗眼前,問道:「你說的銀子是這個吧?這些可夠嗎?」
陽光灑在成堆的銀錠上,苗苗只覺得眼前白花花的,閃得她幾乎有些頭暈。
臨淵愁道:「若不夠,底下這兒還有些金葉子,但也不知道這些金葉子能不能換銀子?師父就給我這些了,再多我也沒有了。」
苗苗深深吸了口氣,面色看着很是平靜,道:「夠了。」
臨淵總算放下心中大石,重又高興了起來,興沖沖的道:「那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現在就走啊,還等什麼?」苗苗說著也站了起來,然而她畢竟剛醒,腳步一個趔趄,忙扶住身旁的花樹,這才站住了。
「一路往北,就能到龍城了。」苗苗站了片刻,頭暈漸消,便向北一指,道。
臨淵點了點頭,轉身將包袱收拾了,負在背上,興高采烈的便往北方走去。
苗苗看着少年高高的背影,心中微感歉疚,然而她自然不會告訴他,此處向南不到十里,就是她生長的南化,而那是個比龍城更大的城。
她從來也沒想過要離開南化,她以為只要等她長大了,便能與表哥成婚,而後安安穩穩的在南化生活下去。
苗苗心中一酸,垂頭幾乎又要掉下淚來。
但她的眼淚還來不及掉下來,臨淵便又說話了。
「對了,我有件事兒想問你。」臨淵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對着她道。
苗苗吸了吸鼻子,道:「什麼事?」
臨淵仔細的打量着她,鄭重的問道:「你……是女人嗎?」
再一次,苗苗又忘了哭泣。
「我哪點不像個女人啦!?」
山林間,一叢驚鳥飛起,遠遠的飛往湛藍的天空。
只聽得臨淵委屈的叫聲亦迴響在天際:「我怎麼會知道?我又沒摸你身子軟不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