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第七十九章
下人手裏拿着一把匕首,正是幾日前曲幼打算解決上官末遠的那把,上面血跡尚未洗清,也不知怎麼落到了此人手裏。
曲汶走出去房間,問隔壁同行的人:「什麼時辰了。」
那人答他:「差不多了。」
房間內,曲幼拚命地搖着頭,苦苦哀求。
下人將匕首擱桌子上,一件一件脫掉曲幼的衣服,深紫色的外袍連着腰帶散落一地,烏黑的秀髮搭在香肩上,蓋不住她的冰肌玉骨。
「反正你就要死了,這一路累死累活,讓我也快活一下。」
曲幼的肩膀上,紋着一隻小小的蝴蝶。
深藍色的,柔弱而魅惑,下人看着只穿着褻衣的她,盯着那蝴蝶,有些迷了眼。
蝴蝶很美,藍色薄翼上點綴着一些小黑點,帶着某些不知名的精巧紋理。若有微風吹過,它彷佛就要從肩膀飛起來,飛到窗外去了。
輕盈的,迷醉的,蝴蝶。
下人狠狠地甩了曲幼一巴掌。
「***的,要死了還想對我下蠱。要我說,你當年何必去蝶池洗血換血呢,何必練得那麼純粹的蝶血呢,最後還不是曲汶大人贏了。」
他右手伸到曲幼的頸后,找到那褻衣的帶子,輕輕撫摸着滑嫩的後備,一邊準備解開最後的防備:「女人嘛,乖乖在床上服飾人就好了,莫要痴心妄想去坐男人的事,練武也好,做事也好,都不適合你們。」
噗呲一聲。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從自己胸口貫穿而過的一把彎刀。
刀尖淬着藍色的火絨,貼着衣服,竟沒有燒起來。
大量的血噴濺在曲幼臉上,她痴痴地抬起頭,眼中充滿着疑惑,彷佛在好奇,這世上到底是多麼可笑。
草昭將自己的外袍脫下,蓋在曲幼身上。
她一腳踢開那死透了的下人,又狠狠地將他胸前那把刀抽出來,用他的衣服來回擦了幾遍,這才放了回去。
曲幼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剛剛發生的一切,打量着面前的草昭,從髮絲到腳底,她的目光哪裏都沒有略過。
她記得的這張臉,西湖騎樓匆忙一眼,她便明白,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偽造品。
那雙眼睛,那個腳鍊,她緩緩低頭看去,是了,真品在這人的腳上。
曲汶的死士對她趕盡殺絕,她一刀斬斷來者,講她圍在身後。
可她呢,她將曲汶派來的殺手說成是明教來人,設計上官末遠來誤會明教,藉此清理兩邊的人。
今日,草昭卻在絕境中,以那一把刀,再一次為她劈開死路。
草昭以為她嚇傻了,站在原地等她恢復過來。
曲幼心中難受萬分,一路咬緊牙關,死活不肯放軟姿態,這時卻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草昭又蹲下身子,試圖拍拍她的背。
「沒事了沒事了,那雜碎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女子也可以自己頂天立地的事。」
曲幼哭得更大聲了。
羅萬萬走了出去,他不喜歡看人流眼淚。
草昭將她的臉抬起來,幫她輕輕擦去眼淚,溫柔極了,她看着曲幼的練,猛地反應過來,手上完全不顧力氣,狠狠抓着她的手腕。
「我記得你,你是住在山腳下那家的弟子!」
「你看我,你知道我嗎,我是草昭!」
曲幼點點頭,她怎可能不知道。
草昭驚訝道:「你怎麼在此處,這些人跟你有私仇的嗎!」
曲幼搖搖頭。
「你知道今日教內發生何事了嗎,我剛剛問人,他們說快五六日沒見到教內的人來玉門鎮了!」
曲幼身形一晃,背後一軟,靠在窗邊的木頭上,只覺得心中苦楚,比不上剛剛瀕死之時的十分之一。
見曲幼沒說話,眼尾泛紅,草昭心中有了幾分猜想,立刻站起身子,將其中一把彎刀留在曲幼腳下:「這把刀你留着防身,教內武功你應當也會一些,我這刀女子用的,比較輕。」
「你先去鎮西邊的一間客棧,老闆叫李貢,別***內,如果五日後我還沒來找你,你趕緊離開玉門鎮,去中原躲一陣。」
「千萬千萬別***內。」
曲幼聽了這話,委屈如山崩,再也忍不住。眼淚滾滾落下,草昭不忍,但不能久留,曲幼在此處,此時此刻比跟他們***內還要安全得多,且如果真發生什麼,她們也沒有餘力護着她。
剛剛一直沉默的曲幼緩緩開口,話里死氣沉沉,神色鬱郁,看不到一絲希望:「你別去,你別去…」
草昭已經一個輕輕躍下窗外,跟羅萬萬走了。
曲幼的聲音恍若幽魂一般,在房內遊盪:「去了會死,一定會死。」
這不是她一開始最想的事嗎,草昭死了,自己一輩子做上官末遠的孫女,逃離五仙教,可是夢早碎了。
肩上的蝴蝶從肩膀彷佛想要破繭而出,翅膀穿透她肩膀的皮膚,薄翼上掛着曲幼的血,輕盈地飛走了。
還有血一絲絲滲了出來,沿着雪白的肌膚蜿蜒而下,曲幼彷佛經歷了無盡的痛苦,摀着肩膀躺在了地上,微微抽搐着。
出鎮時,門口的官兵老遠就看見了他們背後的彎刀,沉默放行。
真正的明教界內,需改騎駱駝而行。
玉門關是個天然的高牆,真正的明教,狂沙滿天,四處都是黃沙堆積的沙丘,滿眼戈壁大漠,荒蕪人煙,仔細看,腳下甚至是一條可以行走的路都見不着。
狂沙怒卷,渺渺萬里無人煙。
風沙鋪天蓋地地洶湧而來,驕陽似火,附近的事物都扭曲着,如同一個看不見的魔爪正在撕裂着整片大漠。
陽光刺眼極了,草昭的耳朵里只聽得到呼嘯的風聲,怒吼着,咆哮着,她心裏不安極了。
「五師兄,我流鼻血了嗎?」
她轉過頭,目光顫抖着。
羅萬萬剛想說什麼,你自己抬手擦擦不就知道了嗎,但只一剎那,他就反應過來。
細沙洋洋洒洒,被帷帽隔絕在外,席捲而來的,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羅萬萬沒有回答她,騎到草昭前面去,沉聲道:「先別往前了。」
草昭一動不動,遠遠看去,與滿眼的黃沙融為一體,無邊的戈壁灘上,尋不到一處綠洲,即便是死在此地,也會瞬間被黃沙掩埋。
小六從她身後探出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又馬上縮回背後,應當是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此地是明教入口前的地方,再前行少許,就是第一道大陣入口。
羅萬萬看了眼前方:「我先過去探一探,你不要亂動。」
草昭叫住他:「不行,我們不能分開行動,兩人已經力弱,再分散等於送死。」
「我們一起走。」
兩人速度不慢,走了一陣,前方風沙漸緩,路也好走很多,逐漸可以看到遠處座落着幾棟瓦房,應當是那些住在山腳下的弟子的房子。
沒了風沙阻力,速度便更快了些。
草昭突然叫停駱駝,對着前方的羅萬萬道:「師兄。」
羅萬萬拔刀出竅,指着草昭,面色狠戾。
他翻身下來,已極快的速度砍向草昭。
草昭微微側身,那彎刀正正往她背後一砍,一條三人身長的巨蟒一分為二,飛濺的血散落在黃沙土堆中,又瞬間被淹沒了。
那蛇還保持着張着血盆大口要咬下去的狀態,羅萬萬的刀再慢上一分,絕不是此刻的情形了。
羅萬萬以為草昭叫住自己是因為害怕巨蟒,卻沒想蛇都死了,她還坐在駱駝上一動不動。
他回望剛剛來時的路,早已被蓋住,一點駱駝的腳印都見不着,又轉頭看向前方,心中一沉。
草昭的心墜入谷底:「第一道風沙大陣,已經打開了。」
她回想起剛入教時,師傅抱着尚是孩童的她,一點一點解釋着明教天然的保護和前輩們設的陣法。
正常情況下,陣法絕對不會打開,眾多的明教弟子的性命,都被這一層一層的陣法給好好守護着。
這麼多年陣法緊閉,六道關口,一道都未曾開啟過。
第一道的鑰匙是三師兄的爪玉印,三師兄絕對不會隨便將爪玉印交給旁人。而三師兄極少遠赴中原跑任務,但他武功不弱,誰又可以近他身神不知鬼不覺偷了呢。
她心中浮起許多猜想,又馬上被自己給推翻。
「小昭,明教其實是武林中最安全的地方了。」
「那我們永遠都不用擔心壞人進來!」
師傅將她高高舉起,又緩緩落下,逗得她咯吱咯吱笑個不停。
「小昭總有出去的一天,外面有好多好多壞人,怕不怕?」
年幼的草昭抱緊師傅:「不怕,壞人來了小昭就打跑他們!」
「那打不過呢?」師傅笑彎了眼。
草昭摟着師傅的脖子,大大咧咧地親在他的臉頰上:「還有師傅在!」
是了,師傅功夫蓋世,只要有師傅在,即便是第一道大陣被人破了,也絕不會落到最慘的情況,況且,最後兩道風沙大陣的鑰匙,在她和羅萬萬這邊。
只要六道關口尚余兩陣未破,明教一定還有轉圜的餘地。
她和羅萬萬一路疾馳,偶有細沙被吹進了帷帽。
大風颳起她的袖口,一些粗糲的石沙擦過肌膚,細碎的血,斑駁的裂痕,她恍若隔世,看着前方逐漸開始密集的房子,再無法冷靜下來。
一路穿行大漠,通暢無比。
後方四道關口全破,而他們剛剛路過的第四道關口的鑰匙,是羅涔的爪玉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