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蛇三塔
聞世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小孩子嚇了一跳,自己張着血盆大口,饅頭卡在嘴裏,好像形象不是太好。
當然現在最要緊的不是形象問題,自己是蛇不需要形象,但是自己這個樣子嚇到小朋友怎麼辦,小孩子見到蛇哪有不怕的。
然而饅頭卡着不上不下,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聞世本想爬走躲避,但見那小孩子左腳微抬,伸手好像想要上來拿饅頭,貌似有什麼顧忌,才僵在原地。
這個顧忌不是自己,聞世的直覺告訴他,因為這個小孩子一個眼神都沒看聞世,甚至當他這條蛇不存在。
像是下定了決心,小孩子猛衝上前拿了個饅頭,瘋狂地往嘴裏塞着,也不嚼,只是瘋狂的吞咽着。
聞世愣住了,到底誰是蛇啊,吞的比我都厲害。
而且自己雖然是個球蟒,但好得也是一條蛇好吧,這個小孩子為什麼不怕他呢。
「慢點吃啊,別噎着。」聞世見他吃得急,忍不住出聲道。
以前和學生一起在食堂吃飯,也多是這樣吃飯很急的小孩子,每次看見,他都這樣說,「小孩子要養成細嚼慢咽的好習慣,不然以後肚子要生病的。」
面前的小孩子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破衣服,臉上髒兮兮的,但是遮不住他的唇紅齒白,就像是善財童子,美中不足的就是有點瘦,該是有嬰兒肥的年紀,臉頰上卻沒有肉。
這一刻聞世忘了自己是一條蛇,彷彿他還是學校里那個溫柔和藹的教師。
小孩子聽到有人說話,僵在當場,他用力咽下一嘴的饅頭,左右張望卻沒看見周圍有人。
但是他明明聽到有人在說話,不是謝叔,也不是謝奶奶的聲音。
雖然不解,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萬一被謝叔發現就不好了,他又拿了倆饅頭往自己口袋裏一揣,躡手躡腳就準備溜走。
聞世回過神來,自己是一條蛇啊,這個小孩子貌似能聽懂他的話,他忙呼叫一號機:「這孩子是反派嗎?好像能聽得懂我說話?」
一號機本在四處轉悠,聽到聞世叫他,扇着小翅膀就過來了:「對對對,就是他,反派餘音,快跟上他。」
原來就是他,聞世見餘音剛走到門口,丟掉尾巴捲起的饅頭就跟了上去。
不過這饅頭也實在沒什麼好吃的,他只是一個不到一米的小蟒蛇,一個大饅頭已經能讓他吃撐了。
然而聞世下桌子時沒有控制好自己的身體,碰到了案上的鐵盆,哐當一聲,鐵盆砸在了地面上,還彈了幾下,嗡嗡地低響着。
這聲響在寧靜的廚房裏顯得格外大聲,餘音回頭臉色一白,血色全退,現場只有他和地上的鐵盆,以及聞世逃跑時一撮小尾巴的影子。
儲物間裏的謝奶奶聽到聲響,放下手裏的大白菜,出了門就見餘音局促地愣在那裏,臉色煞白,腮幫子和口袋裏都是鼓鼓地。
餘音見到是她,臉上才有了點紅潤。
「是小余啊,怎麼又來偷吃?晚上又沒吃飽?」謝奶奶忙上前問道。
謝奶奶是個跛腳的老太太,花白的頭髮壓在皺成樹皮的臉上,身上的圍裙上也全是油污。
因為剛才在儲物間收拾大白菜,所以指甲縫裏全是土,她往圍裙上抹了抹,然後把手放在了餘音的頭上,「可憐的孩子哦,多吃點吧,看你瘦的。」
「趕快離開,千萬別讓你謝叔聽見了。」謝奶奶壓低了聲音,像是半夜的磨牙聲,斷斷續續,但又很有存在感。
聞世躲在角落,見這老奶奶人還不錯,至少是關心小孩子的,那虐待反派的必定另有其人了。
餘音用力點了點頭,滿是感激之情,正要轉身離開,就看見謝叔從遠處走了過來,他一霎時僵住了手腳,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謝叔陰深着臉,抓住了餘音的胳膊,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然後向謝奶奶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謝奶奶拘謹起來,扣着自己的衣角,冷汗微出,她沉吟道:「小余來......來......」
「來幹什麼?」謝叔的臉陰鷙起來,冷笑一聲道,「又是來偷吃的?」
「沒有,這次沒有。」謝奶奶乾巴巴地解釋。
「呵,沒有?」謝叔一手鉗住餘音,另一隻手直接掰開了餘音的嘴,掏出了裏面已經融化的饅頭,他吼道,「這叫沒有?媽,我都說了,這群小子頑劣得很,你不要護着他們,會把他們慣壞的!」
「是,是,我錯了。」謝奶奶的腰彎得更低了,她雙手合十拜了幾下。
聞世看到這裏若有所思,這個謝叔應該就是這個孤兒院的掌管者,所有罪惡的來源大概就是他了。
餘音被謝叔這麼一扣,嘔出來嗓子裏的饅頭,他的眼角全是淚水,渾身顫抖不止,縮在那裏不敢有什麼動作。
見謝奶奶認錯了,謝叔滿意地點了點頭,看向餘音時又升起了眼裏的暴戾,他越看越氣,他媽的,這個小兔崽子偷多少次了,也挨了不少打了吧,怎麼還敢來。
謝叔在意的當然不是這狗都不吃的饅頭,他需要的是他們聽話。
他看着餘音嘔出來的饅頭,從地上撿起來粗暴地塞進了餘音的嘴裏:「吃吃吃,我讓你吃,還敢浪費,我他媽讓你浪費,都給我咽下去。」
聞世見此,差點衝出去阻止,但是他衡量了一下自己和謝叔體型的差距,最終還是忍住了,再看看情況吧,他需要搞清楚孤兒院裏的形式,以及餘音的人際關係。
但是聞世還是忍不住唾棄,這人怎麼能這樣對待小孩子,小孩子最重要的是引導,而不是這麼粗暴的懲罰,而且餘音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兩個饅頭怎麼了?
作為孤兒院,就算經營再困難,也總是有國家補貼的,現在伙食差就算了,不至於連多餘的饅頭都提供不了吧!
小孩子藏不住情緒,餘音嘴裏發出不適地嗚嗚聲,眼裏全是對謝叔的恨意。
謝叔見此,更加惱怒:「媽的,你看什麼看,你個殺人犯的孩子,打從你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就不是個好孩子,你就是個垃圾,就該待在垃圾桶!」
說到急處,謝叔直接扇了餘音一巴掌,餘音頭暈目眩地摔倒在了地上,耳鳴不止,什麼都看不清了。
謝奶奶站在那裏,不敢上前阻止,但是心有不忍,忙跑上前去扶起餘音,拿着她的圍裙給餘音擦眼淚和鼻血,「他還是個孩子啊!你罵罵不就行了,打這麼狠幹什麼。」
「你特么走開,現在知道護着人了?我小時候你怎麼不護着我?滾,讓他自己起來,他這樣的就該打,不打不長記性。」謝叔怒氣沖沖,看樣子氣急了連他媽都要打。
謝奶奶的表情控制不住地塌下,她憐惜地看了幾眼餘音,最後嘆了口氣,往儲物間去。
餘音倒在地上,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鼻血,擦得滿臉都是,他依舊是蔑視着謝叔。
謝叔被這眼神激到了,他上前拽起餘音的衣領,「怎麼?不服氣?你既然被送到了我這,就得聽我的管教,這是我的底盤!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得聽我的!」
餘音從被扇耳光的懵逼中恢復過來,他咬緊牙跟道:「我就是不服氣!你憑什麼打我!」
「你吃我的用我的,我就可以打你,今天我就打到你服氣。」
謝叔掂着餘音的衣領把他摔到地上,刷的一下抽出自己的腰帶,抬手就要往餘音身上抽。
眼看腰帶就要落到自己身上,餘音低下頭抬手想要護住自己。
聞世看他眼睛緊閉頭微縮,看起來很是害怕,但是又不躲避,一副就是要抗衡到底的樣子。
到底是個孩子,在孤兒院裏住三年還不懂得屈伸,但是這也難能可貴,三年都沒有改變自己傲氣的性格,聞世很是欣賞。
看着就要打上去的鞭子,聞世終於忍不住了,這一腰帶下去豈不是要皮開肉綻啊!
小孩子皮肉那麼嫩,哪經得住這麼打?他弓起自己的身體,像彈簧一樣沖了出去,張開自己的嘴,一口咬在了謝叔的胳膊上。
任務進度+1%,當前總進度1%,聞世腦中忽然出現這樣的提示,嚇他一跳。
一號機還挺人性化的,居然還有進度提示,聞世很滿意,然後他咬得更緊了。
餘音久久不見腰帶抽上來,接着就聽到了謝叔的喊叫聲:「我艹,這玩意怎麼進來的,疼死我了。」
餘音鬆開手,從指縫中看去,只見謝叔丟掉了腰帶,胳膊上纏着一條白蛇。
這不是剛剛在廚房裏和他一起偷吃的那個白蛇嗎?雖然不知道它為什麼咬謝叔,但是現在得救了,餘音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見饅頭還在,就想要逃跑。
剛邁出兩步,餘音一咬牙停了下來,他叫道:「謝奶奶,謝叔被蛇咬了,趕快來救他啊!」
蟒蛇有四排牙齒,全都是倒刺形狀,雖然聞世才七十厘米,但是他沒有保留地一口下去,而且死死不鬆口,謝叔感覺自己像是被萬千的針穿透。
緊接着聞世使出了本能,開始纏繞起謝叔的胳膊,這壓力可想而知,謝叔的血管被阻絕,傷口處大量出血,手開始漸漸變成紫色,彷彿下一刻手就要骨折斷裂。
謝奶奶聽到餘音和他兒子的呼救,匆忙地跑了出來,見此場景一下子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謝叔罵了一聲艹,見他媽靠不住,看向了想要逃跑餘音,「跑什麼,停下來!」
餘音不敢跑了,他能跑到哪裏呢?等到秋後算賬,說不定又是毒打一番。
雖然餘音是小屁孩,但現在也只能靠他了,謝叔依舊兇狠無比,「***還愣着幹什麼,趕快過來幫我把他弄下來啊,不對,快去拿刀,砍死他丫的。」
「哦,好。」餘音衝進廚房拿了一把大砍刀,還未出得門去,他腦中響起一個聲音,剛剛自己偷饅頭時那個溫柔的聲音,「慢點吃,別噎着」,「小孩子要養成細嚼慢咽的好習慣,不然以後肚子要生病的」。
這聲音很溫暖就像陽光一樣,明顯不是謝奶奶和謝叔的聲音,而當時現場只有那條白色的小蛇。
餘音猶豫了,他想要放下大砍刀,卻見謝叔忍着疼痛沖了進來,「刀呢?刀在哪?」
謝叔看見餘音手裏的大砍刀,眼裏既有期盼也有鼓勵,「快來,好孩子,給這大長蟲一刀。」
然而他見餘音躊躇不前,又道:「快來啊,幫幫叔,叔不追究你的錯了。」
聞世用餘光瞥到小餘音手裏的大砍刀,內心不由得卧槽,這一刀下去,自己估計得變成兩節,這不還不溜等着變成蛇干啊。
他鬆開嘴,逃跑前還不忘在謝叔腿上來了一口,去***,讓你虐待小孩子!
聞世走後,謝叔也沒去追,他可不想再被咬上一口,胳膊上的血還在流,四排牙印猶如溝壑,整個手青一塊紫一塊。
他忙脫掉外套捂住止血,正要去包紮,看到餘音還拿着砍刀站在那,他咒罵一聲該死,然後道:「草泥馬的,沒屁/眼的東西,趕緊滾回宿捨去。再讓我看到你偷吃,我就打斷你的狗腿,滾。」
說罷謝叔就去找急救箱止血去了,他一瘸一拐地路過門口,見那昏迷着的老娘擋了去路,他眉頭一皺,狠狠踢了一腳道:「吃白飯的東西,趕緊起來滾去打掃衛生。」
謝奶奶哎呦一聲扶着她的腰醒來,卻見他兒子急匆匆往宿舍那邊走去,手上的血滴了一路,她顧不得自己的疼痛,爬起來追了上去,「乖兒子嘞,胳膊沒事吧,娘給你包紮,要不要叫個救護車!」
「放你娘的狗屁,叫什麼叫,等人來了把我們一鍋端了嗎?不需要你操心,去把衛生收拾好,然後讓那群逼崽子趕緊回宿舍,門都關緊。」謝叔砰的一下關上房門,隔絕了門外心疼的老娘。
餘音默默把砍刀放下來,眼角的淚還沒有幹掉,那一巴掌在他臉上留下了大大的印記,鼻子還在流着血。
他抿着嘴在案上拿了個饅頭,揪了一個角塞進了自己的鼻孔里,然後狠狠地啃了一口饅頭。
趁謝奶奶還沒回頭,餘音用衣服蹭乾淨了臉上的鼻血,輕手輕腳地去了後山。
後山是圈在孤兒院圍牆之內的,說是山,其實不過是建築垃圾堆出來的土堆,只不過年代久遠,上面長出了花草樹木,這才有了幾分山的樣子。
這裏也是孩子們午後放風的地方,他們喜歡在這刨土,企圖發現點什麼新鮮事物。
聞世跟在小餘音後面,見他在畏手畏腳,左顧右盼,不知道要去幹些什麼,好像生怕有人跟着。
餘音見身後一點動靜也沒有,沒有人跟來,這才放心地來到山上一個偏僻的地方,這裏的路很險,稍有不慎就會滑下去,平時孩子們也不會來這裏玩耍。
翻過幾個大石頭,後面是一個稍稍能夠避風的地方,餘音壓低聲音道:「小小,出來呀,我給你帶吃的來了。」
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小女孩從亂石里伸出腦袋,「小魚哥哥,你來啦。」
餘音露出笑臉,小跑過去坐在了小小旁邊,從口袋裏把壓癟了的饅頭掏出來,「快吃吧,水喝完了嗎?」
「水還夠喝呢,」小小揪了小塊饅頭慢慢地咀嚼着,用水一口一口往下送。
因為天黑,小小仔細看才注意到餘音臉上的紅腫,她心疼道:「小魚哥哥,謝叔又發現你偷東西啦?他怎麼打得這麼狠,臉都腫了呢,要不我不躲了吧。」
「絕對不行,謝叔會打斷你的腿的,真的,你哥現在天天在床上躺着喊疼呢,」餘音摸了摸小小的頭,「千萬別出去,我每天給你帶饅頭吃。」
「謝謝小魚哥哥,早知道我就不和哥哥偷偷往外跑了。」小小滿是自責,都是因為她,哥哥才被打斷了腿,「我哥還好嗎?」
餘音張嘴欲說實話,最後還是忍住了,「他好着呢,天天在床上連活都不用干。」
他摸了摸小小的頭道:「沒關係的啦,都已經過去啦。」
兩個小孩坐在石頭上,抬頭是滿眼的星辰,涼風讓他們裹緊了打滿補丁的衣服。
聞世躲在暗處聽到了隻言片語,但是心裏依舊很不是滋味。
這裏的小孩子怎麼這麼可憐啊,又是吃邦硬的饅頭,又是躲在這裏饑寒交加,還有小孩被打斷了腿,剛剛謝叔又是那副暴戾的樣子,這裏對於孩子們來說活生生是一個人間煉獄啊!
然而他現在好像也做不了其他的,如果去報警,且不說溝通問題,自身恐怕就難保,妥妥的動物園收養警告。
但是如果不做點什麼,繼續讓這個黑心孤兒院繼續存在,只會有更多的兒童受到迫害,這會讓聞世心裏無比愧疚。
因此想要解救這群兒童也只能從小餘音這裏入手了,畢竟只有小餘音能夠聽懂他說話。
兩個小孩就坐了一小會兒,小小也只咽下了三分之一的饅頭,餘音道:「我先回去了,晚上要查寢呢,你一定要裹緊那件大衣睡覺,千萬不要感冒了。」
「我會記住的,你趕緊回去吧。」小小點頭,目送餘音遠去。
又是翻越幾個大石頭,路逐漸變得平坦,小餘音吭哧吭哧地喘着氣,謝叔一向心狠手辣,晚回去了鐵定遭到毒打,何況他今天剛被抓住偷饅頭,謝叔也正在氣頭上,如果再晚歸,不知道會受到什麼樣的處罰。
他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忽然附近傳來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小魚,等我一下。」
餘音心中一驚,正好被樹枝絆了一跤,摔倒在地上,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這麼不小心啊,摔疼了沒有?」
「你是誰?你是那個小蛇嗎?白娘子?」他奶聲奶氣地,卻沒有害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