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蠻不講理

北風刺骨，四下寒寂，宋老大在莊子門口等了會兒，一直不見人出來，他便再上前敲門。

「別敲了！安靜等着就是！」裏面不耐煩地回答道。

宋老大無奈，只好左右看看，找了個小樹，靠在背風的一面，盯着小門。

他縮着脖子，兩隻手使勁兒往咯吱窩底下送，原地踏着小碎步取暖，樹實在太小，稍微往旁邊一偏，就有風鑽進他的袖子，后衣領，褲管里興風作浪。

他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回來要受凍，他幹嘛圖體面想顯擺，穿上平常做店小二的衣服，故意做短的袖子幹活靈巧，不容易沾盤，可天寒地凍的，他冷啊。

等了好一會兒，宋老大的清鼻涕凍出來時，小門終於開了，先出來個中年男人，穿一身細棉長袍，領口、袖口都綴着風毛，非常體面。

宋老大如今頗有眼力，心道這應該是郝家莊子的管家。

管家身後跟出來六個壯漢，宋老二站在正中間，左右各有一人摁着他的手臂。

宋老大心中一沉，趕忙迎過去。

「你是宋丑時的家人？」管家斜睨着宋老大道。

宋老大沒好氣地應一聲，喊道：「老二！你沒事吧！」

老二抬起頭，露出一張奼紫嫣紅的臉，瓮聲瓮氣道：「沒事兒！不用管我！」

宋老大看着老二的臉，心裏就跟乾柴碰見火星子似的，立刻燃成一片，他強忍怒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管家施施然整理整理就袖子，「不知道，摔的吧。」

宋老大再也按捺不住，提着拳頭向管家衝過去。

管家早有防備，往後退一步，兩個壯漢便擋在他身前，將宋老大攔住。

管家皮笑肉不笑說：「這位壯士，有話可要好好說啊。要論起來，可是你弟弟動手在先。」

宋老大瞅向宋老二。

宋老二羞愧低頭。

管家繼續說：「我們郝家雖是十里八鄉出名的善人，可要是有人想要欺負我們，那可不成！」

「你怎麼倒打一耙？！」宋老大氣憤道，「我的弟弟我還不清楚，向來老實得很！只有別人欺負他的份！」

管家冷笑一聲，「這可真奇怪，我們好心讓他在我們家打短工，給他吃住不說，還有工錢可拿，上哪兒找這麼好的事情？你們說要征徭役，要走，我也允了，不過你這臨時一走，我們莊子的活兒沒人干，我還得重新招人，這耗費你們不該承擔？」

宋老二忍耐不住，道：「哥，他們讓我打白工不說，還得倒找他們錢！」

宋老大倒吸一口氣，「你們可真黑！」

管家笑道：「這算什麼黑啊！我還覺得虧了呢！先不說活兒要在年前幹完，本來緊巴巴的時間剛剛夠用，宋丑時他一走，就得延誤幾天！我再僱人也需要時間，而且現在年下，用工可比他那時候貴！他不該賠嗎？」

宋老大一聽，似乎也有些道理，一時困惑住了。

管家繼續說：「我要是讓他輕輕鬆鬆回家，其他人也這樣回去，我們莊子裏的活兒何時能幹完？！」

宋老大搖搖頭，「不對！我弟弟本來就是打的短工，莊子裏的活兒能不能幹完，關我弟弟什麼事？快放了我弟弟！」

管家一笑，胸有成竹地從袖子裏拿出一張紙，「白紙黑字可寫着呢，什麼時候活兒幹完，他什麼時候走。瞧，還印着他的手印呢！」

「你當時說的，每個打短工都得畫押！」宋丑時怒道。

宋子時往前走兩步，心中暗自琢磨着撕了那張紙，便道：「我沒看仔細，讓我再看看。」

管家卻不上當，小心放進袖子裏，道：「你們不識字，有什麼可看的。有本事去縣太爺那裏告我，到時候我自會把契約交給縣太爺公斷！」

「如果不想鬧到縣太爺那裏去，我可以給你們兩條路，一條么，乖乖給半吊錢，人跟你們回去，另外一條，他繼續留在莊子裏，直到把活兒幹完，到時候我還給他工錢吶！」管家得意地哈哈大笑。

宋子時倒抽一口氣，「半吊錢？」

一吊錢為一千銅錢，半吊便是五百，宋子時的工錢一月才五十大子！

宋子時怒道：「這不是明搶嗎？！」

管家得意洋洋說：「你要是不服，去找縣太爺啊？」

宋丑時也知自己惹了禍，只低頭道，「哥，你回去吧，這次徭役請哥哥先代我這一次。」

宋子時道：「弟，你先回去，我身上沒有那麼多錢，的回家拿了錢再來。」

宋丑時羞愧道：「哥，不用，我在這兒挺好的，等短工幹完就回家。」

「行了，時間差不多了，還得回去幹活兒呢！這晚半天，又得往後推半天，可不會往你工錢里算！」

管家一馬當先又回了莊子，他帶來的幾個人也抓着宋丑時往裏走。

一個壯漢落到最後，小聲對宋子時說：「放心！丑時是我兄弟！我在裏面會照顧他！」

宋子時抬頭看壯漢的臉，忽然覺得有點眼熟，「你是吳九？」

壯漢一笑，搔了搔光溜溜的腦瓜蛋兒，「你認識我？」

宋子時激動說：「你不是在城裏扛大包嗎？怎麼也在郝家上工？」

吳九長嘆一聲，「說來話長！還不是被人坑了！兄弟，你且回去，我在莊子裏還算吃得開，丑時這兒有我照拂着，不必擔心！」

宋子時心中感動，長揖道：「多謝！我弟弟為人老實，剛得罪了管家，我真不放心！」

吳九拍拍宋子時肩膀，「管家也不常來，行了，廢話我不多說，家去吧！」

宋子時目送吳九進了莊子，這才往家走。

回到家，他把情況一說，別說紅霞了，張氏和春草都痛哭一場。

宋義一拍桌子：「我去找里正！咱們宋家怎麼能這麼被欺負！」

宋子時換了家了穿的棉襖，放下手裏的熱水，站起來，「爹，我跟你一起去！」

老五也站起來說：「我去找夫子幫忙。」

「別給夫子添亂！」宋義攔住老五，「夫子又不是咱們村的人，能幫上什麼忙？！」

老五道：「夫子是個很厲害的人。」

張氏把老五抱進懷裏，道：「你還小不懂，你若是想繼續去學堂做飯，就不許去找夫子，也不要把咱家的事告訴夫子。」.

「可是二哥……」

張氏抱着老五，安慰說：「相信你爹，里正肯定有辦法讓老二回來。」

里正剛睡醒午覺，在院子裏活動身體，見宋義和宋子時慌忙進來，忙道：「出什麼事了？」

宋義嘆一口氣，「老二進了郝家的莊園做短工，現在郝家不放人！」

「快進裏屋去，仔細說清楚！」

屋子裏，宋義讓宋子時把事情來龍去脈交代清楚，他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手裏捧着碗開水。

里正聽完，皺眉說：「不大好辦啊！」

宋義猛地抬頭，「丑時可是宋家人！」

「我能不知道他是宋家人？要是惹了別人我一定出頭，可那是郝家啊！」里正為難道。

「郝家怎麼了？有點臭錢就不講道理了！他們還打了丑時！」宋義心疼兒子，眼眶一酸，趕緊低頭擦淚。

「郝家的二小姐進了縣太爺后衙！咱們民不跟官斗啊！」里正嘆息道。

宋義瞪大眼睛，「縣太爺多大歲數了……」

里正搖搖頭，「子時啊，你把你爹扶回去吧，丑時不是說了么，等幹完活就回來了，這次的徭役，你就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