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發徭役
臘月十七午後,張氏抱着福霖往家走,手裏還提着一條魚。
中午正是福霖睏覺的時候,往常她早睡著了,今天卻很清醒,時不時就要歪頭呵呵笑一陣。
有許多人希望她能去做壓床童子呢,她總算能為家裏掙些吃食啦,極大緩解了她近些天的焦慮。
還沒走到家,宋義便遠遠地走過來了,手裏還提着一掛臘肉。
那臘肉很眼熟,當初就是因為這一條臘肉,福霖這次才又當了壓床童子,張氏說要過年吃,怎麼又提溜出來了?
福霖不由仰頭看張氏,果然張氏的眉頭皺起深痕,心說這可是自己勞動所得,雖然自己沒牙沒法子吃,可還想讓家裏人過年添菜,怎麼能隨便拿走。
福霖有些生氣,鼓着腮幫子,連看見宋義都沒有以前的熱絡。
宋義也看見了張氏和福霖,遠遠地就朝兩人打招呼,走近了便騰出一隻手擰擰福霖的小腮幫,見福霖沒什麼反應,便道:「瞧着沒精神,是困了吧?趕快家去睡上一覺。」
張氏道:「你去干甚?怎麼還提着臘肉?」
宋義臉上立刻顯現七八分愁容,道:「去里正家問問,今天有兩個幫閑來家裏,說縣太爺要發徭役,讓咱家派人呢。」
張氏聽了臉色一變,急問道:「怎麼又發徭役?今年上半年不是征過徭役嗎?現在可都快過年了!」
福霖對徭役的認識還停留在歷史課本中,只知道徭役是封建社會剝削勞動人民的一種方式,可具體情況並不大了解,立刻豎起耳朵來聽。
「可不是么?所以我去打聽打聽,看能不能錯過咱家!老大老二都不在,我要去的話,家裏可沒人頂着了。」
張氏道:「你可不能去!如今上了年紀,哪還能挨得過徭役的苦?你去問問,要是實在不行的話……現在輪到誰了?」
宋義苦笑說:「老二。我也發愁呢,老二最近性子擰,覺得咱們倆偏心,如果讓他去,那不是把孩子推更遠了?要不然讓他來家住,我去!」
張氏怒道:「你不願做這個壞人!我來做!」
一場交談不歡而散,宋義去找里正,張氏怒氣沖沖地沖回家去,而福霖呢,則好奇徭役到底有多苦,才讓張氏這麼忌憚。
這些可是家世清白的百姓啊!
一回到家,春草和紅霞就迎出來,見張氏一臉怒氣,兩人齊頓。
「愣着幹什麼?春草去燒熱水,紅霞跟我進來。」
又回到自己家,張氏沒讓福霖躺下睡覺,坐在床邊哄着福霖玩。
福霖也好奇張氏要跟紅霞說什麼,十分配合,努力睜大眼睛,克服睡意。
張氏說:「今兒你在家,聽見信兒了沒?」
大氣不敢出的紅霞未語淚先流,哭哭啼啼說:「春天那次發徭役,是大伯去的,這回輪到老二了,我都知道。可是老二他的傷還沒修養好,現在天冷,連口熱水都喝不上啊!這一去,拋下我們孤兒寡母,我們可怎麼活啊!」
張氏皺眉,「大寶睡了?」
紅霞哭道:「哭哭啼啼了好一陣子,他也心疼他爹呢!剛哄睡着!」
張氏:「……」
福霖:「……」
「出生沒幾天,他能懂什麼!」張氏嫌棄說,「你公公已去里正那裏探聽消息了,又不是沒想法子!別咒老二!」
紅霞擦淚,聲音猶帶哭腔,「我盼着他好,他好就是我好。」
張氏道:「你這樣想就對了,老二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我還能不心疼他?你且回去照看好大寶。」
紅霞一離開,張氏泄力靠上床頭柜子,一臉疲憊,一手掐着額頭,一手攬着福霖。
福霖心知張氏應是偏頭疼,這種病容易找上中年女人,在沒有止痛片的古代,只能靠苦熬。她便安安靜靜地坐在張氏懷裏,盡量減少張氏的負擔。
過了一會兒,春草提着熱水進來了。
張氏道:「你給福霖洗個熱水澡吧,昨天見的人太多,可不能沾上髒東西。」
福霖沉默,看着春草極快兌好熱水,過來將她剝了個精光。
春草的動作極溫柔,把福霖慢慢放進溫度正好的水裏,攬着頭,慢慢撩水洗頭,洗臉,洗脖子……一直洗到小腳丫。
這個世界沒有兒童沐浴露,全靠手搓,福霖眼見着全身變紅,水一點點便渾濁,心裏還怪不好意思的,自從天冷了,她就沒洗過幾次澡。
把通紅的福霖放進被窩,春草拿着臟污的衣服正準備出去,張氏忽然出聲問:「這次的徭役你怎麼看?」
春草一怔,喃喃道:「老大走時跟我說,在家裏要聽公婆的,要是有不能決斷的大事,便託人帶信去城裏找他。」
張氏閉眼,「你去吧,今天晚飯讓紅霞做。」
春草向來是順從的,她把頭埋得很低,「哎」了一聲,便出門了,誰也不知道她的心事,她的表情。
福霖躺在床上,眼睛止不住地蒲扇,能堅持到現在實屬不易,漸漸的,兩隻眼越來越重,在最後一次閉眼前,好像娘親臉上劃過一滴淚,還未細瞧,便被扯入無邊的夢境中。
快睡覺時,宋義才到家,張氏正守着福霖睡覺呢,聽見動靜披衣出門,看見宋義臉上表情沉重,心下不好,又聽見老二房門吱扭一聲,便忍住詢問的慾望,道:「當家的,吃了沒?」
宋義道:「在里正那裏吃過了。」
「快進來暖和暖和。」張氏趕緊把宋義迎進房裏,又去端熱水伺候宋義洗臉洗腳。
腳扎進微燙的水裏,宋義滿足地喟嘆一聲,說;「你不知道,今天裏正那裏有多少人!」
「都是問徭役的?」
「可不是!」宋義拿熱帕子籠住臉,「這事板上釘釘了!」
張氏心中一沉,「讓老二回來吧。」
「孩子們各有前程,我還不是很老,幹上一場不妨事!聽說就在咱家附近!這可便宜多了!」
張氏道:「你去豈不是讓村裡人看笑話,生了五個兒子,竟一個都不中用?你說就在咱們家附近?修路也修不到這裏啊?莫不是準備修水渠?」
「哪兒呀!竟做這青天白日夢,要是修水渠,咱家附近又能開出百十畝荒地!哪有這樣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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