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真相 3

「我的遲疑，是對自己身份的遲疑。」

星寰用沉凝的聲音說：「之前，我對自身本體的恢復不抱任何希望。先知給我的凝附果實，就是用於在關鍵時刻寄宿於新的軀體上。我成為了瀾，以瀾的身份完成我計劃中的使命。」

雪露問：「但是，你的計劃中，並不包括跟我產生感情？」

星寰回答道：「感情出於意料之外，卻是我生命中最美好、最重要的收穫。我深知那個的軀殼不是我的，但那時，被你從身後抱住的那時，我前所未有地希望自己擁有這樣一次生命。就像天空城的歌謠里所唱的那樣：當命定的伴侶出現時，你會獲得新的生命。」

「於是，我跟自己的內心妥協了，我想用那個生命活出自己。」星寰深切地說：「在漫長的歲月里，我沒想過自己會愛上誰，或者會被誰所愛。我寄宿的生命原本是為使命而存在的，我並沒有任何期待。可是後來，我發覺我的生命不一樣了，我想大概有了屬於自己的新生。」

雪露輕聲說：「我懂了…你曾經以瀾的身份活着，遵守神族的原則，刻意保持我們的距離。但是，那晚之後，你對自己的心讓步了，你決定跟我一起。」

星寰點點頭道：「是的，我沒有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因為我接受了新的形象和新的生命。我知道困在水晶里的本體會逐漸死去，我開始格外珍惜神賜給我的第二次生命。」

「我來自另一個時空，而你來自遙遠的過去。我們都不曾屬於當前世界，但我們卻穿越時空，在這個世界活出了自己。」雪露說道：「不要認為自己借了別人的生命。因為，瀾不是你，但你是那個在我們心裏活過的瀾。瀾的內心，是你的靈魂構成的。不管你怎麼偽裝，你對我的感情都是你自身的，對凌的兄弟情也是你的，對大家的友情也是你的。你就是你，你不是瀾！」

星寰用指尖輕輕碰着雪露撫在自己胸口的手，真摯地問道：「那麼，你會接受這樣一個我么？」

雪露立刻回答：「我不是不接受，但我有些氣，因為你瞞了我太久，也沒說明身份。」

星寰眼帘低垂，輕嘆道：「我在輝日城中了迷曼果的情毒后，用【夢見】強制離開肉體。那時候，我懷疑納迦和輝日城在勾結，特意把意識投射進格洛斯地堡進行探查。恰巧，我發現了納迦祭司淬鍊完成百年神器：【閻摩之箭】。獸世需要一個未來，那麼就絕不能讓【閻摩之箭】射死有關鍵作用的人。」

「所以你就挺身擋下了那一箭？」雪露沉聲問：「你知道納迦有埋伏，原本可以帶着我偷偷撤離，從此隱居，但你卻選擇了犧牲？」

星寰神色黯然，無奈地哀聲道：「我別無選擇。」

雪露內心有幾分難過：的確，他那時沒有更好的選擇。

如果瀾不接下【閻摩之箭】，那麼它肯定會被用來射中凌，或者對付法拉歐，甚至對付身為使者的自己…如果瀾沒接下那箭，或許世界早就朝着難以預料的局面發展了。

星寰凝住俊朗的長眉，說道：「其實，我那樣做，最對不起的就是你。是我讓你傷心、痛苦、哭泣，我有難逃其咎的罪。」

雪露臉上有些慍色地說：「的確不負責任，你死了，留下我，讓我怎麼辦？」

聽到這句話，星寰雙眉深深緊鎖，心跳也立刻亂了節拍。

雪露摸着他的胸口，感受着那雜亂的跳動。微微眯上睫毛，安慰道：「但是，世間萬事總有很多特殊的情況。瀾是為了保住獸世的局面而死的，也可以說，是為了保護我所生活的世界而死的。如果我出於私心，責怪一個保護過我的人，那才是真正的錯誤。」

星寰的喉嚨抽噎了一下，他深深地凝視着雪露，為她胸中不平凡的格局所打動。

雪露思索着問道：「怪不得，你以瀾的身份離開我之前，會給我講那些故事。那個尋找提亞馬特的少年獸人，就是你吧？」

「那只是遙遠的傳說，並不重要了…」星寰低下頭，說：「那時候，我心裏最希望的是你能堅強地活下去。後來，你展示了堅強、無人可比。再後來，因為宿體死亡，我的本體蘇醒過來，我用【夢見】跟你取得了聯繫。」

雪露說：「那也巧了，你在運河裏又救過我一次。」

星寰回答：「可能彼此緣分很深的時候，就會造成命運多多少少有些關聯。」

雪露問：「我在地堡密室中初次看到冰晶里的你的時候，你嘴角帶血，是因為宿體死亡的緣故么？」

「是的，瀾的死亡對我的本體也造成了一定衝擊。我的意識體在神力耗盡時，只能回到本體沉睡，很多天才能蘇醒一次。」

「所以，你每次恢復意識的時候，就會忍着疲憊用【夢見】聯繫我？」

「是的。」

「那麼，你不告訴我你真實身份的原因是什麼？」

星寰輕聲回答道：「因為，我實在不知道我的本體到底能不能恢復。我失去了一個生命，失去了能讓你依靠的臂膀。【冰牢】可以限制時空流動，限制了我的能力。如果我的身體永遠睡在密室里，或者有一天突然死去了，我告訴你自己的身份就毫無意義。」

「難怪，這就是你不說出自己名字的原因，」雪露說：「你說過，本體不恢復，說出名字也沒意義。」

「我已經讓你失去了我一次，想到曾經給你造成的那些痛苦，我就決定不會講出真實身份。如果我坦誠自己是被冰封的那個人，你很可能也會留在地堡。但是，【冰牢】不可能被摧毀，我也不可能出來。」

雪露問：「那你作為神秘獸的時候，愛我么？」

星寰反問：「你認為呢？」

雪露皺皺眉道：「所以你就隱藏着內心的感情，一直沒告訴我真相？」.

「是的。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次想對你說出自己的心聲，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表達自己的愛意，但我把那些話統統收回去了。我把這些想說的話，當作了衝破【冰牢】的動力，我期待有一天能站在你面前，對你再次表達真實的心意。」

「...」雪露陷入沉默。好一會兒，她才問：「那你是怎麼出來的？」

「是因為你，」星寰又拉起雪露的另一隻手，把她的雙手一同放在自己胸口，感慨萬分地說：「在地堡里，我的身體沉睡在靜止空間內。但我的意識卻因為你的到來逐漸清醒，我每次醒來，都沉浸在對你的思念中。你順着運河來到我身邊，為我留下了一朵小小的花，因為花在那裏，我本體中的心臟開始慢慢跳動。」

「原來如此…」雪露喃喃道：「我把花放在了神秘人胸口的冰晶上。」

星寰用沉凝的聲音說道「是的，後來地堡淪陷，我沉睡的石室墜入了斷層，但因為你留下的東西還在，我一直沒放棄希望。因為你每天都找我說話，因為你說不希望我死去，我的脈搏開始漸漸跳動，血液也開始流淌。我前所未有的意識到，是你救贖了我，是我們之間從未死去的愛救贖了我。在你前往魔森的時候，在我期盼着你歸來的時候，我睜開了眼睛。」

「所以，你就立刻用【神遊】來到我面前？」

「是的，是我來晚了。」星寰說：「鑒於你善於思考，以及我能力的特殊性，我沒有直接說明自己的身份，我知道你會慢慢認出我。」

雪露琉璃般的眼眸瞥向地面，凝思道：「這段歲月，我不知道神秘獸是瀾，但我又覺得神秘獸有很多地方像瀾。原來，「它」就是你，陪伴在我身邊的靈魂一直是你。」

星寰輕聲說：「靈魂總有遺憾，因為在你傷心的時候沒法替你拭去淚水，在你需要關懷的時候沒法擁抱你。」

「靈魂沒有什麼不好，因為靈魂的陪伴和指點，我才能變成更強的自己。」雪露笑了，她緩緩地移動着撫在星寰胸口前的雙手，把它們滑到矯健身體的左右兩側。隨後抓起他垂下的手腕，柔和地說：「你現在有身體了，也可以擁抱我了。」

他心頭一震，輕輕頷首，眼裏閃爍着來自億萬星辰的光芒。

神殿的迴廊中，二人久別重逢般地深深相擁。

他死過一次，卻衝破了死亡回到她身邊。他們感恩命運讓彼此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時間與空間，再度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