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辯法（上）
天佛寺門外。
一干僧袍明顯異於天佛寺的僧侶，看着天佛寺大門，
今天是大圓寺來我寺講法，大圓寺乃西域大雪山的神廟，頗負盛名。
地位，與這大周的天佛寺不相上下。
尤其是一百年前的那次論道，兩方你來我往，各自說出一套精妙的理論，被後人傳為佳談。
也因此，兩方沒有分出勝負，定下條約，若當後世弟子有大悟性、大辯機者，當破開此題，辨明真意。
乃至萬流歸宗。
一旦哪方的理論不如對方精妙，或者被對方破題，那麼就很難不被對方馴服。
此刻，在天佛寺之外，大圓寺長老對着後面一個人道：“法慧，我們進去吧。”
大圓寺僧眾之後，一個低頭的年輕和尚忽然抬頭，露出一雙深邃的瞳孔，他點了點頭。
大圓寺長老神色略帶滿意，此人乃是他大圓寺的天才，亦是這次辯題的主要人物。
裏面的天佛寺眾人，聞訊之後，也是早早便等候於寺內迎接來賓。
互相寒暄之後，定遠方丈面色複雜的看着那後面的慧真，神色複雜，沒想到這一百多年的事情，竟要在如今決出勝負。
若說最近佛門的大事，便是新國出了這位三百年一出的絕世佛子。
雖說這次是來天佛寺，但這是最後一站，先前已經挑戰過南竺寺，法藍寺等，皆大勝。
與其說是來天佛寺辯法，不如說是吹響了最後的勝利號角。
所以這次，天佛寺眾人，也很凝重。
一旦讓他勝了天佛寺，就相當於勝了大周，對於天佛寺而言，絕對是一件令人沮喪之事。
而且即便敗在對方之下，對於天佛寺而言，也非明悟，因此乃辯機，他們自有自己的傳承。
總不能去學那大圓寺的法吧？
那這樣天佛寺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一旁的長老面帶擔憂道：“方丈，我們天佛寺該如何應對？”
定遠方丈淡淡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天佛寺歷經萬年，什麼風浪沒見過？”
說著，不着痕迹地將顫抖的手縮回了袖子中。
一干人來至大殿，繼續交談片刻，那大圓寺的遠機長老起身合十道：“茶引話過，還請定遠方丈請出貴寺禪子，一辯明流。”
定遠方丈點了點頭，道：“如此正好。”
不多時，定遠方丈身前不遠處，坐下三個弟子，皆是達摩院這一代最優秀的辯才。
而大圓寺中，也緩緩走出了一位弟子，在大殿中辯論兩方之一的蒲團上坐下。
一名達摩院弟子上前，坐在他對面。
法慧的大名，他們自然有所耳聞，甚至可以說，很多達摩院弟子都以見到法慧為目標。
當然，更多的，是在考慮，如何能夠打敗法慧。
這一天已經被眾人注意許久，也明白這一天終究會到來，只是沒有想過，這一天竟會來的如此之快。
鎮定了下心緒，那達摩院弟子問道：”請問法慧師兄，什麼是煩惱？”
隨着他話的說出，天佛寺眾人的眼神皆是一變。
兩方辯法，竟然沒有做自我介紹，可見慌到了什麼程度。
法慧卻面色平淡，嘴角閃過一抹恬淡的笑容：“佛即是煩惱，煩惱即是佛。”
達摩院弟子接着問道：“如果說佛即是煩惱，那麼佛在為誰而煩惱？”
天佛寺眾人點了點頭，這個問題還不錯。
法慧微微一笑：“佛在為芸芸眾生而煩惱。”
達摩院弟子緊接着問道：“既然這樣，佛在煩惱中，何不免除煩惱？”
天佛寺眾長老皆是露出笑容，這個問題問得好。非常連貫，而且一氣呵成，看來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既然佛就是煩惱，那你為什麼修佛，修煩惱嗎？既然你要免除煩惱，又怎麼做？引經據典來解釋嗎？那本身就已經落了下乘。
卻見法慧微微一笑：“免除煩惱做什麼呢？”
頓時，在場的人皆是怔然。
片刻后，大圓寺之人紛紛點頭，天佛寺眾人則是有些黯然。
此語透着禪機，又有為眾生做牛馬的意思在其中，普渡眾生，有大無畏，或者超脫一切的精神在其中。
相比之下，法慧的問題，就落了下乘，只關注如何解決修行中的煩惱，太過注重小我了。
這個法慧，當真不簡單哪。
無生長老從袖口掏出一支煙，緩緩點燃，皺着眉頭深吸一口。
果不其然，那達摩院弟子聽到法慧的話，整個人都獃滯了許久，方才站起身來，一臉慚愧道：“師兄高才，我不如。”
等到這弟子退下后，達摩院第二個弟子上前。
此弟子名為慧能，在達摩院中，辯機非常。
“師兄，弟子慧能。”
“弟子法慧。”
相互介紹后，慧能略微挺起胸膛，下巴略微上抬一絲，只是來不及他問話，法慧便開口道：”你所學的定慧，是一還是二？”
慧能一怔，搖頭道：“我們所學的定慧，不是一也不是二。”
法慧道：“既然不是一也不是二，又為什麼叫定慧呢？”
慧能一怔，道：“即在定中又是非定，即在慧中又是非慧，一就是非一，二也是不二。”
法慧道：“當一不一當二不二。這不是定慧，怎麼能說是定慧？”
慧能思索片刻道：“不一不二，定慧知道。非一非二，定慧也知道。”
法慧道：“慧不是定，怎麼知道呢。不一不二。誰是定，誰是慧？”
慧能沉思片刻，起身道：“師兄大才，慧能受教了。”
大圓寺的眾人，此刻臉上已露出勝券在握之勢。
三場已然勝了兩場，即便天佛寺還有什麼能人，怕也是無力回天了！
天佛寺的人盡皆低頭垂目，雖然聽說過法慧辯機無雙，但當真正見到，還是未免有些心中變化。
無生長老仍舊在撲哧撲哧冒着煙。
終於，達摩院第三人上前。
此人乃是達摩院的弟子之首，慧心。這次的辯機，實則就是上次辯機的一個大問題，也就是有相無相之題。
面對法慧，天佛寺並不打算出動更老一輩的達摩院長老，把這一切作為年輕一代之間的辯機就很好，否則於情於理，都是說不過去的。
慧心走上前去，還來不及開口，那法慧便問道：“一切法為什麼都叫做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