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投降
拓俊京看見前面的士卒全部都跪地投降后,先是暴怒,隨即便是深深的恐懼,尤其是看見金善赫的人頭被林淵挑在槍尖上的時候。
金善赫跟着他好幾年,他自然知道身邊這位親衛統領的本事,除了天生神力,還有一身的好武藝,真的可以說是打遍全國無敵手。金人雖然厲害,但是單對單,他相信無人是他的對手!可如今,居然有人能夠殺了他!
浮橋上有盾牌圍擋,他並沒有看見金善赫的死因。像他這種高手,若是靠人多,單純只是擊退倒是不難。但是想要殺這樣一位高手,除非是在絕境之中,否則是千難萬難,但哪怕是圍攻,在身後有退路的情況下,也是難如登天!
金兵那邊,必然也有能人!
他定睛朝前線望去,發現那騎在馬上用槍挑着金善赫的人頭的,居然還是熟人!
之前林淵在島上離的太遠,如今他上了岸,拓俊京自然認出這便是日前來遊說他的林川。
難道前日裏看着文質彬彬的一個人,居然如此強橫?
他身邊四萬兵馬,一上午折損了三四千,傷亡已經超過了十分之一,但是他眼睛都沒有眨一下。而金善赫這一死,他頓時感覺渾身涼颼颼的,一點安全感都沒有了,甚至已經開始心生退意。
他陰沉着臉,示意鳴金收兵,讓那營士卒退下來,從長計議。
但是就在此時,大地忽然傳來了一陣顫抖。
拓俊京悚然一驚,他久在行伍,自然知道這動靜代表什麼。
——這是大批騎兵從遠處逼近時,馬蹄敲擊大地造成的震動!
問題是,哪裏來的大批騎兵?聽這聲音,怕是有六七千騎甚至上萬騎!
不可能是高麗人,他身為高麗大將軍,統領高麗前線的一切兵馬,自然知道自己沒有下過這種令。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便是金國人!
金國來遠城中只有六七千人,這裏當面之敵就有四千人左右,剩餘沒有露面的哪怕全部加起來,也只有三千人,這上萬騎是哪裏來的?
難道是金國主力大軍大舉來襲?!為何沒有斥候來報?
拓俊京根本來不及思考,他深深望了一眼那邊浮橋上,縱馬持槍的林淵,揮了揮手,冷冷的喝道:“速退!”,然後轉頭撥馬便走!
若真有上萬鐵騎來襲,此時不走就來不及了!
他這一走,數萬高麗大軍,頓時崩散!
林淵頓時大喜,他將槍頭上金善赫的人頭摔落在地,往正在潰退的高麗士卒一指,大喊道:“高麗已敗!隨我出擊!”
他身後的金人也發出一聲震天的吶喊,然後撒開腿,爭先恐後的追了出去。
林淵追的,乃是宣州守將崔三元,並非拓俊京。
拓俊京麾下三萬人,此時雖然已崩,但是有不少士卒還能勉強保持住陣型。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若是真要追到了,高麗人被逼急了,反咬他一口,他這不過幾千人,瞬間就沒了。
而宣州兵只有一萬人,配合來襲的那三千騎兵,完全可以將他們留下!
是的,從高麗人背後來襲的,只有三千人,並不是金國主力。
來遠城本來有六千兵,六個猛安,林淵自己帶了一千兵來,一起是七千人。
拓俊京之前看了島上的金人只有三四千人,還以為剩下三千人是在來遠城裏面守城。
事實上,來遠現在根本就是一個空城,只有幾百民夫扮成的金兵,手持武器,
在城牆上走來走去,迷惑高麗人。
這七千多人中,林淵挑了三千多騎射俱佳的,將附近能搜羅到的馬匹全部給了他們,共湊了七千多匹馬,一人雙馬,有的甚至三馬,由那六個猛安和吳二率領,從上游遠遠繞過宣州,直插高麗人身後。
島上這四千人,其實只有林淵一個猛安在指揮。
所以這一上午,哪怕金兵取得了優勢,林淵也根本不攻出去,只是死守住這幾個浮橋就是因為這個。
他只需要將高麗人吸引在這裏,那就已經成功了一半。
若是他這裏真要不支,讓高麗人攻到了島上,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將浮橋拆了,退回北岸,屆時騎兵繞后,便能將他們困死在島上。
這便是林淵和那六名猛安反覆商議后,定下的計策。
如今看來,這計策是相當成功。
另外一邊的高麗宣州守將崔三元,聽到東北面大批騎兵來襲的動靜,又見到拓俊京那邊崩散后,自然也是第一時間便撤離戰場,往宣州退去。
但是這裏離宣州十餘里,想撤回去何其之難?他這裏大多都是步卒,而側後方來襲的金兵全部都是騎兵,他只走出一兩里地,就被金人的騎兵截住了去路,沒多久,後面的林淵也包抄了上來。兩個方向的金兵齊齊進逼,將他逼至江畔。
六千餘人,將他這上萬人圍的嚴嚴實實的。
林淵揮手止住後面的金兵,一個人策馬上前,在離高麗人一箭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大喊道:“崔將軍,你如今身陷重圍,何不投降?免得麾下士卒死傷。”
崔三元聽到林淵的大喊,也驅馬出陣,喊道:“休要多言,放馬過來便是。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林淵嘆道:“崔將軍,你何必騙自己?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我這裏有精兵七千,你不過區區萬人,如何是我們的對手?你看看你麾下士卒,誰人無父母?誰人無妻兒?你忍心讓他們的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讓他們的妻兒倚門望穿眼嗎?聽我一句勸,投降免死!”
他後面數千金兵,也齊聲大吼:“投降免死!投降免死!投降免死!”連喊三聲。
崔三元心中一沉,回首望向他麾下的高麗士卒,不少人都避開了他的眼睛,不敢看他,而那些迎着他的目光的人,不少人眼中也帶着祈求。
兵無戰心,將無士氣!
女真人在這片大地上的威名,實在太盛了。
不少高麗士卒,都是聽着女真人的傳說長大的。
十餘年前,女真數千人便擊敗了他們十幾萬人;面對他們奉之為宗主的大遼,百萬帶甲之士,不過區區十年,便身死國滅,連皇帝都被抓去做了俘虜。
這種戰績下,面對差不多兵力的金兵,除了個別不怕死的人,誰又不畏懼呢?
而且對面這廝的嘴皮子還這麼溜!剛才這一番話,便可抵五千兵!
崔三元長嘆一聲,對他的副將道:“我深受國恩,降是不能降的。但是這上萬士卒兵無戰心,打也確實打不了了,你帶着他們向金人投降罷!”
說完,他摘下自己的頭盔,露出了他那白髮蒼蒼的面容,然後抽出自己的長劍,在副將的驚呼聲中,反手一劍,將自己的喉嚨深深的割開,鮮血登時噴涌而出!
那副將驚慌失措,急忙滾鞍下馬,將他扶住。
崔三元手中無力,長劍掉落在馬下,他顫巍巍的轉過頭,目視着副將,嘴角微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那副將將他抱下馬來,側耳去聽,卻什麼也沒聽見,等他轉頭再去看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斷了氣,只是雙目圓睜,不肯閉上。
副將伸手一抹,想讓他的眼睛合上,但是抹了兩三次,眼睛都還是睜着的。
那副將悲痛落淚,哽咽道:“將軍,你安心去吧,我一定會將你的遺體帶回開京。”然後伸手再抹,但是沒用,崔三元的雙目還是睜着。
那副將遲疑了一下,改口道:“將軍安息罷,我一定將這些士兵安全的帶回去!”
他再伸手一抹,這次崔三元的眼睛,終於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