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衙內

第20章 衙內

就在雙方聊的火熱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房門猛的被打開,在門邊伺候的翠兒抬頭一看,上前一步伸手攔住房門,急聲道:“王衙內,我家小娘正在待客,還請……啊!”

隨着翠兒的一聲痛呼,一名面色陰沉的年輕男子帶着幾個人闖了進來,他環視了一下兩人,冷笑道:“王某昨日就說要預定方小娘今晚的時間,你當時說身子不適,想休息一天,看來,是王某的面子不夠大啊!”

方秀雲盈盈站了起來,行禮道:“衙內,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奴的同鄉,也是奴的救命恩人,林淵林大郎。嗯……今日奴和小翠本來打算去街上逛逛,差點被驚馬撞了,幸好被林家大郎所救。大郎,這位是王凌王衙內,字秀夫。王衙內乃是燕山府提舉常平司王提舉家的四郎,知文允武,乃是燕山府中一時之俊傑。”

她這話一來是告訴王凌,林淵是她的救命恩人,二來也是在吹捧王凌,這讓王凌面色好了很多。他原本因為父親向金兵跪地投降的消息傳出去后,這幾天沒少被人在背後嘲諷,心中正是敏感的時候,要不然也不會因此來質問方秀雲。見方秀雲口吻正常,絲毫沒有嘲諷之意,這才稍微消了氣,他淡然一笑,道:“區區薄名,何足掛齒,”

他伸手往後一指,道:“這位蔡松年蔡衙內乃是蔡靖蔡經略家的大郎,亦是真正才高八斗的一流人物,王某自愧不如。”

方秀雲訝然道:“莫不是‘醉魂應逐凌波夢,分付西風此夜涼’的蔡松年蔡大郎?久仰久仰。”

王凌身後一名二十歲左右的俊秀少年,神情鬱鬱寡歡,他聞言慘然一笑,道:“悖逆之人,有何面目……”

話音剛出口,王凌就扯了他一下,急道:“大郎,小心禍從口出!”他面色有些不虞,看了一眼林淵那邊。

林淵來到這個世界那麼久了,自然知道燕山府那幾個大佬的名字,而王鶴年當場向完顏宗望下跪投降的消息早傳的沸沸揚揚,他更是不可能沒有聽說過,如今聽到王凌和蔡松年的話后,他心中頓時明白,蔡靖多半也投降了。

他雖然也不是什麼道德完人,而且也沒有覺得自己是宋朝人,但是心中不免還是有幾分鄙薄王鶴年和蔡靖二人,尤其是王鶴年,

——郭藥師本來就不是宋人,投降的快還算是正常,而且人家好歹還去拼了一次命,但是王鶴年和蔡靖可是正宗的大宋讀書人,高官厚祿,累受國恩,骨頭這麼軟,投降這麼快,人品確實不行!

呸,狗漢奸!

當然,他面上也沒有什麼異樣的表情,只是淡淡一笑,道:“林淵見過幾位衙內,久聞幾位大名,幸會幸會。”

然後轉身朝方秀雲道:“雲娘,天色也不早了,既然你這有人約,我也就告辭了。”

方秀雲還沒有回答,王凌剛剛稍微平復的心情一下子又火了。

聽說方秀雲在為一個沒人認識的普通人彈奏獻唱,他進來自然是想把林淵趕走的,但是林淵自己主動這麼開口,又不小心刺痛了他敏感的內心:我都只叫她方小娘子,你居然叫她雲娘?另外,我一來你就走,你這是不願意和我這個漢奸之子共處一室?!

他皮笑肉不笑道:“現在才戌時二刻,時間還早呢,林大郎這麼著急走,這是看不起我們?”

見王凌這麼說,林淵也知道這個應該是不小心得罪這個二世祖了,他還打算在燕京住個一年多,也不願意就此惡了他們,

他摸了摸鼻子,苦笑道:“這怎麼會?只是家裏尚有兩個幼弟還未用晚膳,而且我怕打攪了王衙內。”

王凌冷冷一笑,道:“晚膳晚點也行,待會我讓人給你打包兩份帶回去。相見即是有緣,林大郎既然是小娘子的救命恩人,那也不是外人,一起坐吧,今天我請客。”說完,他帶着那幾個人闖了進來,像是主人一樣,招呼他們坐下。

林淵沒辦法,也只得坐了下去。

王凌帶過來的,除了蔡松年外,還有兩個人,一個叫黃詠,一個叫張熙,也都是燕京城中這次投降金人的官員的子嗣,都是可以稱一聲“衙內”的人物。

事實上,“衙內”是宋朝時,對於官宦子弟的通稱,並不是貶義。後世這個詞帶了貶義,是因為元末明初施耐庵寫的《水滸傳》中,出現的高俅高太尉的螟蛉之子高衙內的緣故。

幾個人的年齡都不大,看着都是二十歲左右,張熙更小一點,估計只有十六七。

酒過三巡,但是氣氛還是沉悶。

宋時士大夫與管家共治天下,文人不因言獲罪,所以士子們飲宴,除了談論詩詞歌賦,就是喜歡針砭時弊,但是這幾個人的身份,偏偏又不好談論時事。畢竟做了十幾二十年的宋人,立場還沒有完全轉變過來,站在哪方的角度討論都不適合,這導致他們也沒有這個心情去談論什麼詩詞歌賦。

但是方秀雲當然不能讓氣氛這麼沉悶下去,她眼珠子一轉,故意扯起了一個話題,道:“剛剛秀雲在和林大郎閑聊,林大郎說他博覽群書,嘗聞海外之大,不可以里計。便是在大食以西,仍舊有諸國林立,稱為泰西,那邊亦是物華天寶、人傑地靈,有不少好東西。就比如這個,”她指了指幾人桌面上的水果,道:“泰西那些番邦之中,就有好多水果我們不曾吃過。幾位衙內可曾聽聞,天下果真有如此之大?”

黃詠來了點興緻,點頭道:“大食國我倒是知道,據說分為黑衣大食、白衣大食和綠衣大食,大食西邊,嘗聞還有一個大國,名為大秦。漢時班定遠降服西域五十六國,曾有大秦國的使者前來。但是泰西之名,倒是聞所未聞,林大郎看的是哪位先賢的著作?”

林淵原本只是想略微呆一會就走,見黃詠發問,想了想,回答道:“倒不是什麼先賢著作,我小時候隔壁住着一位大食人,他年輕時曾遊歷過泰西諸國,對泰西比較了解,沒事經常給我講述那邊的故事。比如剛剛黃衙內所言大秦,他稱之為羅馬帝國,這個國家差不多有宋金兩國加起來那麼大。在東晉年間,羅馬帝國被該國的皇帝一分為二,分給了兩個兒子,自此成為了兩個國家,一個是東羅馬帝國,一個是西羅馬帝國。西羅馬帝國只存在短短几十年便被敵國滅亡,分裂成好幾個國家。倒是東羅馬帝國,已經傳承近千年,至今屹立不倒。大秦以西,還有法蘭西國,英吉利國,德意志國、意大利國、蘇格蘭國,大大小小的國家有幾十個,這裏面有些國家只有一州之地甚至一縣之地,但是也有一些國家並不比金國和宋國小。”

兩宋時期,西域之路斷絕,西邊隔着一個西夏不說,西夏過去還有回鶻,中亞中東那邊大大小小的部落和國度更是無數,東西方之間的交流非常少,幾近斷絕,席間幾個難得聽到世界另外一邊的國度的消息,一個個都聽的津津有味。

王凌到底是年輕人,有點小心眼,但是其實不算壞,見這小子見識居然如此之廣,也暫時放下了對林淵的敵意,嘆道:“世界居然如此之大,確實非吾等可以想像。”

張熙也接道:“我曾見過一個崑崙奴,全身如黑炭,據說就來自極西之地。”

林淵搖頭道:“崑崙奴並非來自泰西那邊,而是來自泰西下面的一個陸地,叫做非洲,與大食交界,上面都是這種黑乎乎的崑崙奴。泰西人皮膚極白,高鼻深目,頭髮多以白色、金色、褐色、紅色、黃色、棕色為主,也有部分是黑色。”

三人對這個都非常感興趣,不斷的問着林淵一些細節,林淵世界史學的也就一般,有些東西記得,有一些東西也只能說的大概,也就只能撿一些自己知道的東西說一說,繞是如此,也讓這幾人大開眼界。

“那邊的婦人如此不知羞恥?居然光天化日之下袒胸露乳?這實在是太……”

“居然以情人多寡來彰顯自身魅力?最喜歡讓其他武士來為自己決鬥?勝者便可與之春宵一度,連王后都是如此?國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太奇葩了!”

“一國之都,居然還隨意便溺?導致國都臭氣熏天?果然只是蠻夷!”

“宗教神權居然如此之大?可廢立國王?不當人子!”

幾人討論的如火朝天,倒是蔡松年一直一言不發,只是喝酒,滿腹的惆悵糾結痛苦幾乎是寫在了臉上。他才十九歲,正是熱血沸騰的時候,還沒有學會那麼多的蠅營狗苟。父親剛剛投降了金人的行為,讓自幼學習儒家忠君思想的他陷入忠孝兩難的境況,所以只能借酒麻醉自己。

林淵見了,倒是有些心生憐憫。覺得這種知道廉恥的人還不是無可救藥,總比那些投降過去立馬就認賊作父的人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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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宋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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