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一隻小手
第四行動處,法醫學解剖實驗室。
傅承安站在中間,一左一右兩張枱面上各有一具屍體,不同的是,性別一男一女,相同的是,屍體被弄得慘不忍睹。
一般情況下,這種謀殺案的兇手都有兩種心態,一個是對死者有着極其憤怒的仇恨,還有一個就是掩藏一些很淺表的線索。
傅承安在莫亦聲身邊的第一年,就親眼目的了一場兇案的審訊,兇手殺了自己的妻子,故意把屍體弄得慘不忍睹,目的就是為了轉移刑部偵辦人員的注意力,讓他們從一開始就誤以為兇手是死者生前的仇人,因為沒有人會想到,一向深愛妻子的丈夫會謀殺妻子並且殘忍的毀屍,可就是這個盲區,讓這個兇手差點兒逍遙法外。
那時候傅承安不明白,莫亦聲是怎麼從鐵證如山的證據中看出被告人是冤枉的,而原告才是兇手,儘管那個時候被告人已經承認了自己殺人的事實。
莫亦聲告訴他,死者生前出軌前男友,可見前男友在她的心裏分量不輕,二人舊情復燃且打算私奔,這種情況下,原配丈夫知道了會做出什麼反應?
傅承安當時說道:「家醜不可外揚,男人都是要面子的。」
莫亦聲點點頭,「沒錯,家醜不可外揚,老婆跟人家跑了,傳出去自己沒面子,而拐帶有夫之婦私奔,傳出去一樣丟人現眼,男人都愛面子,因此,在愛情的世界裏,女人可以做到為愛不顧一切,但是男人不一定可以,且這兩個男人都有事業在身,又怎麼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辛苦打拚來的一切,因此,女人如果識相的話,就該安分守己,及時止損,聽着一切不正當的關係,然而,她沒有。」
傅承安當時明白了。
死者一定是要挾了前男友,讓他帶自己離開遠走高飛,而前男友拒絕了這個要求,死者游泳二人不正當的關係進行要挾,或許還說出一些魚死網破的話來刺激前男友,因此,前男友對死者懂了殺心,甚至也實施了殺人過程,只是女人當時可能沒死,然後有人撿漏了。
可笑的是,前男友一直不知道自己當時並沒有將人殺死,而重傷垂危的死者是被緊隨而來的丈夫折磨致死的。
如此,當證據擺在面前的時候,前男友心灰意冷承認了一切,而作為真正致人於死地的兇手丈夫,卻逍遙法外了。
莫亦聲就是這樣抓到了一絲線索,逼得兇手丈夫現了原形,在他的審訊中,語言技巧運用靈活,兇手不知不覺間被他帶進了屬於他的邏輯結構中,自己說出了事實。
而如今這個案子,屍體同樣慘不忍睹,傅承安不得不聯想到一起,會不會,兇手也是阮慧珍的至親?
他正想的出身,結果門忽然推開了,一個長着娃娃臉,個兒不高的男人走進來,「你好,傅隊長,我是林尋,梁法醫今天有事兒,所以上面派我過來幫忙驗屍。」
傅承安按住自己這顆快要停跳的小心臟朝他點了點頭,「行吧,辛苦了啊。」
林尋換好衣服準備開始,卻在這個時候,傅承安隱約覺得林尋身上的白大褂好像被風吹了一下,鼓鼓囊囊的很奇怪。
「林法醫,我不是故意打斷你的,我就是覺得,你的防護服沒穿好,你要不要先整理一下。」
林尋有些狐疑的轉過身來,白大褂穿得整整,「傅隊長,請問我哪裏沒穿好。」
傅承安愣了一下,臉上有幾分尷尬,「不好意思,可能是我看錯了。」
林尋對傅承安這種富二代本身也沒什麼好印象,所以也懶得多說話,轉過身拿起手術刀準備開始驗屍,可是就在他下刀的瞬間,傅承安楚地看到他的白大褂又一次鼓了起來,背部隆起的部分很明顯是一隻手在慢慢的往上爬。
「林法醫……」
這次,他看的真真切切,所以喊得也很大聲,底氣也很足。
林尋又被他嚇了一跳,舉着帶血的手術刀,十分不滿的轉過身來,說道:「傅隊長,按照規矩,你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但我知道你們一大隊向來不願意遵守這些規矩,所以您在這裏我也沒多說什麼,現在我請您不要打擾我的工作,可以嗎?」
傅承安欲言又止,看了看窗外的太陽,心裏安慰自己,大白天的可能真是眼花了。
「對不起,我可能太緊張了,要不,我出去等你吧。」
林尋巴不得他趕緊走,便微笑點點頭,「也好。」
傅承安脫下白大褂站在走廊外面透氣,此時已經接近中午,行動處的人卻不多,走廊里偶爾過去一兩個同事,彼此之間打個招呼。
「傅隊長,等報告呢?」
「是啊,處長催得急,沒辦法。」
「也是,我們先去吃飯,走了哈。」
「好,你們先去。」
傅承安站的累了就乾脆坐在台階上抽煙,以前在陸院被拉去野練的時候,為了提神醒腦維持判斷力,他也是這麼做的。
鐘樓上傳來渾厚的鐘聲,十二點了,午飯時間到了。
傅承安想到解剖室里的林尋還沒有出來,便試着敲門喊他,問他需不需要幫忙,然而,裏面卻毫無聲音。
想起不久前自己看到的那詭異的一幕,傅承安抬腿就是一腳,咣當,門開了。
林尋又一次隱忍憤怒的看着他,「傅隊長,我沒鎖門,你可以輕輕地推開,沒必要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你這樣做會驚動死者的亡靈,他們會恨你的。」
霎時間,傅承安感覺四周的空氣都凝固了,心說這他么是個什麼人啊,怎麼還嚇唬人呢。
「那個午休時間到了,你這邊如果完事兒了,我帶你去吃飯吧。」
林尋摘了染血的手套,然後換上一個新的,伸手從旁邊的架子上拿過幾張紙,遞給傅承安后說道:「我自己帶了飯,多謝二少爺關心,這裏是兩具屍體的驗屍報告,寫的很詳細,二少爺可以看看,看完了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就去二隊法醫辦公室找我。」
傅承安連連道謝,送走了林尋,他又看了一眼那兩張解剖台,白布下面鼓鼓囊囊的,怎麼看都覺得那裏不大對勁兒。
忽然,咣當一聲,門關上了。
傅承安被嚇了一跳,伸手正要開門的時候,嘩啦一聲,一隻棕色的玻璃瓶掉了下來,裏面的液體瞬間散發出濃濃的腥臭味。
強忍着嘔吐走過去看個究竟,結果卻在蹲下去的瞬間,他感覺有人拍了他一下。
回頭一看,卻發現原本蓋在女性屍體上的白布竟然掉了下來,正巧落在他身後的不遠處。
傅承安又過去把白布撿起來重新蓋好,然後戴上手套把地上散落出來的液體收集到新的瓶子裏,並且做了標籤,準備告知梁法醫這裏的情況。
然而,等他一切都弄妥當了,已經中午十二點半了,走到食堂看見那些美味可口的菜肴,他竟有一種反胃噁心的感覺。Z.br>
此時,外出辦事的法醫梁寬剛好回來,看見傅承安什麼都沒買就往外走,於是笑呵呵的走過去拍了他一下,「哎,幹嘛去啊,不吃飯了?」
傅承安被他嚇了一跳,「老兄,你走路沒聲音的嗎,嚇死我了。」
梁寬抬頭看看天上的太陽,笑道:「大白天的你害怕什麼,走,吃飯去,我快餓死了。」
被梁寬拉着又走進食堂,剛坐下就看見旁邊的人在吃紅燒肉,那一碗紅紅的,油膩膩的……
「哇……」傅承安實在忍不住了,扶着牆根吐的黃疸水都要出來了,一回頭,就看見梁寬正在找自己,於是朝他招手,「這兒呢。」
梁寬看他那樣子,趕緊把人帶回宿舍,遞上一片胃藥,「你這是胃病又犯了?」
「不是,大概是今天出現場看見屍體的後遺症吧。」
梁寬十分不解,「屍體後遺症?」
「你這是什麼病症,怎麼,案子很棘手?」
傅承安點點頭,「之前沒覺得,但是現在真的有些不尋常了。」
「哦?怎麼說?」
「屍體被損壞的很嚴重,而且,都是死後造成的創傷,也就是說,兇手殺了人,卻在死者斷氣之後又大費周章的把屍體弄得慘不忍睹,如果說是泄憤,那這是有多大的仇恨才會讓他殺人鞭屍都不解氣,可如果不是泄憤,那一定是在掩藏什麼,把屍體弄成這樣,混交試聽,企圖把案件的性質轉移到另外一個方向,以此掩蓋真相。」
「最關鍵的是,我發現自己眼睛可能出了問題。」
梁寬愣了一下,「你的眼睛?你湊近點兒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