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天人之爭(下)
菩提子趕到那個讓人莫名壓抑的黑色神宮時,門口已然戒嚴,看守冷着臉將菩提子擋在門外,說是奉了元蘇的命令不許他入內。
“為什麼?我要見他!你們元冥山莊怎麼回事,居然連歧瘴都擋不住!還我的徒弟來!”
通過威逼利誘,他已經從元家侍衛處得知陽牧青居然跟着歧瘴之人走了,不由得火急跳腳。
“元蘇大人留下一句話:事已至此,亡羊補牢,之後,切記三思而後行。”
事已至此,是在暗中責他魯莽衝動開啟了陽牧青身上的天玄之力,讓歧瘴有可趁之機。
亡羊補牢,是說元冥山莊正在想辦法補救,與歧瘴不會善罷甘休。
至於第三句話,聽起來有些像交代遺言。
菩提子突然冷靜下來了,他修鍊的功法與元家是不同路數,闖進神宮也無甚益處,還會讓元蘇分心,而陽牧青和慕容曌困在歧瘴,玄黃還需要他們,應無生命危險。
他決定了,要回去將探物囊中的天材地寶全部都翻找出來,練器結丹,搗鼓幾顆能夠救命的丹藥,方是他眼下能做的正經事。
“他真走了?”
元蘇一身血衫未換,正在安排元家諸人的排陣方位,聽到守衛彙報說菩提子來了,擔心他會不管不顧闖進來,但馬上又得到菩提子已離開的消息,還真有些不敢置信。
他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
玉狐小娛身上佈滿刺目的傷痕,化作小小的一團,縮在他的手心,方才運用六合幻境拖住歧瘴之人,讓它元氣大傷,估計得養個幾年。
元家護罡陣,是元冥山莊的壓軸陣法,需集齊四十九位元家人之力,以靈犀召喚元家歷代莊主英魂,祭元神啟動緣晷運轉,再以盤古幡連接天地兩儀,通陰陽除逆氣,讓萬靈以安居。
四十九人,幾乎佔到元家親族的八九成,老弱婦孺,皆列其中。
而緣晷、靈犀、盤古幡,是元冥山莊歷代守護的三件神器,此陣全部用上,可見其重視程度。
“老祖宗,都準備好了。”
元蘇向往常一樣恭敬地向元啟進行彙報情況,當初他確實在心中對其抉擇存疑,但得知緣晷早已被替換之後,他才斷定元啟真正守護的,從來不止元冥山莊。
緣晷是至關重要的一環,要不然也不會成為歧瘴的必爭之物。
他們唯一的短板在於:歧瘴中無一人真正見過緣晷,也小覷了緣晷對於元冥山莊的重要性。
相比元冥山莊的有條不紊,歧瘴則大張旗鼓得多。
偌大的緣晷被安置在陣法的最中央,圍繞着緣晷,自內而外佈下了九個大圈的法陣,分別是龍脊、鳳喙、麒麟角、朱雀羽、舍利子、五毒蠱、屍僵毒、心頭血、沼瘴之氣,呈九層花瓣圓輪狀,象徵著六界平等,圓融有序,而力量源源不滅。
每一個圈陣都有一人坐鎮其中,玄黃分別點了木生和尚、左舟、言酩休、呂熾陽、三元真人、李懸、裴雲以及為一對孿生子的左右護法。
在至關重要的時刻來臨之前,玄黃佇立於黃沙之上,向他麾下的教眾再一次宣導教義。
這批人是他最忠實的擁護者,就算被世人所不理解,被玄師界當做仇敵,他們義無反顧地跟隨着他,拋下所擁有的一切,只為了為世界重建新的秩序。
“空無是世界的本質,萬事萬物,本源為空。這天道一日存在,我們就一日不得自由。”
“不想為人者世世為人,山野精怪者無所遁形,真心相愛者陰陽兩隔,彼此厭憎者朝夕相對,善人行善不得善終,惡人行惡頤養天年,以上種種,皆是天道冷眼旁觀所致。”
“既天道不仁,眾生凄苦,今日歧瘴便取而代之,替天行道,還人世間以大清靜!”
歧瘴之人紛紛響應:“取而代之,替天行道!”
慕容曌與陽牧青此時仍在陣外,兩人執手甚緊,給予彼此支撐的力量。
聽到玄黃的這一番話,若非自己便是玄黃的實驗品之一,慕容曌還真會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
若真的會帶來一個更好的世界,何樂而不為?
最糟糕的莫過於,原本無意識的“天道”變成了主觀意識極其強烈的主宰,或許會抹去一些不公平,會少掉一些遺憾,但整個世界最終會走向分崩離析的無序。
天可無私心,人可以做到嗎?
慕容曌此生此世,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時刻想過,自己在某時某日會成為電影中那種拯救世界的英雄,但她仍舊非常清楚,前路應當如何抉擇。
一直以來,都是歧瘴在決定她的人生脈絡,最後一次,她自己決定。
“牧青,聽好我接下來說的話。”
慕容曌說話時想起來玄黃的竊聽功能,改變了主意,隨手撿起一根棍子,在沙地上寫字。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在地鐵站,那時我見你的第一眼其實是:你會是個好助手,但不會是我的菜。結果,我愛上了你,還在一起了,這是我一生之幸事。”
“所以,我想賭一把,賭歧瘴的陽謀消亡之後,我將回到哪個原點,將要面對怎樣的命運,不管是什麼結果,我都認了,但現在這個世界,我不想有任何改變。”
“不必為了我,做你內心不認可的事情,我不允許。”
沉默了許久之後,陽牧青終於微不可查地點點頭,眼中噙着一滴不甘心的眼淚,遲遲未落下。
翌日凌晨時分,天光尚未大亮,新日將出,殘月當空,啟明伴立,呈三星連線之像。
突然,數顆亮如火炬的火流星劃過天際,頓時將黎明前的黑暗,轉為白晝。
“我等這一刻,等了太久了。”
玄黃手持弱水神珠,以手撫心,一臉莊嚴肅穆。
歧瘴教眾,紛紛面朝火流星的方向,齊齊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