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狗咬狗一嘴毛
人性是有弱點的，因人而異。林畢這個人平時話不多，很謹慎，但他最大的毛病就是貪杯，只要幾杯黃湯下肚，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變得無所顧忌。因此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別人找他喝酒。
飯局剛開始的時候，林畢很矜持，說話也很小心，可是半瓶白酒下肚后，不用俺問，他自己就打開了話匣子，並而一發而不可收。
“我們公司原來是一個大型國有企業，那時張總是主抓業務的副廠長，工作一塌糊塗。九八年那場大型國有企業改革風潮的時候，企業轉制了，不過還是國有控股，一直到現在。在原來那些上層領導中，只有張總留了下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林畢抿了口酒，笑着看着俺，俺搖搖頭，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俺哪兒知道啊？
“張總有個公安廳常務副廳長的好表哥，叫李國權，很有勢力。他為張總說了不好的好話，張總就這樣留了下來。也就是在企業剛轉制的時候，焦文瑞從部隊轉業回來，被任命為公司的新老總。焦文瑞是個很有魄力的人，很快公司的經營狀況有了好轉，並一天一天發展壯大起來，從大股東到下面工作人員都很佩服他，他在公司樹立了很高的威信。可是張總不服啊，他仗着自己表哥的後台，處處和焦文瑞對着干。焦文瑞為此多次找到大股東發牢騷，可是大股東也動不了張總，他們只好規勸焦文瑞讓他以大局為重，一定要搞好班子團結。焦文瑞後來也知道了其中的關係，所以也就忍氣吞聲，得過且過了。後來，也不知怎麼的，我猜可能是他表哥說話沒那麼大的力度了，張總變得老實了現在，就像你到公司以來一直看到的那樣。但張總還是不甘心，開始暗地裏和焦文瑞較勁。”
原來李國權同張總竟是表兄弟，那俺和朱莉卿那晚看到李國權和林畢在一起吃飯又是怎麼回事？
“你到公司后不久，我就發現焦文瑞對你很欣賞，當時我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怕你哪一天搶班奪權。就在這時，張總找我談了幾次話，暗示我要提防你，想法設法限制你的發展。當時我頭腦一時發熱，就輕信了他的話，處處給你找麻煩。其實我也是有苦衷的，我女兒上大學，老婆常年卧病在床，我需要錢啊。而我又不像你年輕、有學歷，如果我在公司干不上去，這輩子也就這個樣子了，這倒是不要緊，但我家裏可怎麼辦？兄弟，以前哥哥對不住你，今天向你賠罪了！”
林畢說到這兒，一仰脖，將剩下的多半口杯白酒一飲而盡，然後情緒有些激動地不停搖頭嘆氣。
俺給林畢將酒滿上，對他說，“老哥說些話就見外了，我能理解，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
“謝謝兄弟！”林畢又接茬說了起來，“其實焦文瑞這個人也不簡單，除了工作能力強以外，對人際關係的處理非常有一套，公司中層以上的幹部有一多半都是他的人，也包括我。要不是我們這些人支持他，他也不會幹的如魚得水，更沒有資本與張總斗下去。他這個人哪都好，就是太貪婪了，這些年中飽私囊，通過公司賺了不少的錢。上邊也多少對此有所耳聞，可是基於他為公司做的貢獻，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除了在錢的問題上，他還把自己的好多朋友和親屬都招到公司來，其中一些人還擔任了重要職位。你看着吧，他這一離開，公司在短期內就會有大的動作，張總一定會將那些人全部清除出去。”
林畢滔滔不絕地講着，但俺對此的興趣卻不大，這些事和俺並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他們願意怎麼斗是他們的事兒。俺關係的是與俺有關的情況，還有就是一向善於經營的焦文瑞是如何離開公司的。
林畢好像是猜到俺在想什麼似的，他很快就轉入了俺所關心的正題。“前不久我們省公安系統更換通訊設備那次生意，是張總先告訴我的。他說他很看重我，想讓我把生意拉過來，他已經聯繫了他的表哥，就是那個公安廳副廳長，讓我跟他表哥聯繫，摸清情況，一定要把生意爭取過來。”
“張總為什麼不親自聯繫那筆生意，那對他不是更有利嗎”？俺插了一句話。
“是啊，當時我也是這麼想的。可後來我才想通，焦文瑞可不是省油的燈，他知道張總和李國權的關係，怎會眼睜睜地看着張總把生意拉來呢？他一定是做了手腳，讓張總無法直接參与進來。張總沒辦法才找到的我，我不過是個跑腿的，一旦生意做成功勞肯定是他張總的。我和李國權見第一次面，他向我做了保證，說這筆生意一定會成的，我當時很激動，忙不迭地跑到焦文瑞那兒邀功，因為我已經知道焦文瑞找你談過話，擔心你先下手。可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狀況李國權又告訴我他無能為力。我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不但沒邀到功，反倒杯焦文瑞狠狠申斥了一頓。焦文瑞對那筆生意也是非常的重視，他想藉著你是公安廳廳長女婿的身份自己把生意做成，決不能讓張總奪了功勞。結果最後還是你競標成功，焦文瑞非常滿意，所以即使你當時惹得一身麻煩，焦文瑞還是頂住壓力，讓你做了銷售部總監，而我，因為焦文瑞知道了張總暗中和我接觸，所以就把我貶到了保衛部。但你知道新任科研部部長阮三強嗎？”
林畢笑容詭異地看着俺突然問道。他說著說著，怎麼一下子將話題扯到了阮三強那兒了呢？
“那個阮三強是焦文瑞戰友的兒子。”林畢說完這句話自己重重地點了點頭。
噢，俺明白了，俺說阮三強一個剛進入公司的新人怎麼能被任命如此重要的位置呢。
“不過”，林畢這時又搖了搖頭，“阮三強的好日子也到頭了，張總是不會讓他在這個位置上待下去的。”
“對了，老哥，我有件事想問問你，不知你知不知道？”林畢剛才說的一句話無意當中提醒了俺，那就是是誰偷拍並散發俺和麻雀的那些“艷照“的。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事兒，林畢一副胸有成足的樣子，繼續說道，“你和你小姨子照片的事我不知道是誰幹的，但我做過分析，有兩種可能：第一，是張總派人做的，他始終認為你是焦文瑞的人，自然不願意看着你擔任重要職位；第二，就是焦文瑞，你剛剛為公司做成一筆大生意，人氣正高，如果競聘科研部部長肯定非你莫屬，可是焦文瑞不想讓你做這個位置，因為他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那就是阮三強。所以他想通過那些照片給你造成不利的影響。”
俺一直以為照片是林畢偷拍的，所以俺剛剛沒好直接問出口。沒想到林畢主動提及了此事，並條理清晰地給俺做了分析。俺相信了林畢的話，他分析的似乎有些道理，也能說的過去。這件事也提醒了俺，任何事情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一定不要妄下結論。
林畢又開始了繼續講述。“人事變動這種事情就是高層領導相互鬥爭、彼此妥協的產物。上次人事變動，張總的親信也上去了幾個，但和焦文瑞相比還是吃了虧。張總對此耿耿於懷，他要想方設法扳回自己的頹勢，恰巧這時出現了一個機會，他就是利用了這個機會，才最終導致焦文瑞的離去。”
“人啊，都是有弱點的。如果焦文瑞不是太貪財，他就不會上這個當了。”林畢唏噓道。
“張總有個很好的朋友，就是被你打了的那個老色狼黃總。黃總所在的公司是專門研究通訊器材的核心部件的，很有名氣。前幾天張總和黃總在一起吃飯，張總向老朋友訴起了苦。黃總為了給朋友報仇，就給張總出了一個主意。他們公司剛剛研製出一種晶片，在國內也算是領先的高端產品，如果讓焦文瑞知道這種新產品，他一定會感興趣，這樣他們就可以設下圈套，等着焦文瑞往裏面鑽。於是張總通過公司一個高層將信心透露給了焦文瑞，果然焦文瑞對此非常感興趣，他找到黃總想購買這個晶片的技術。黃總假裝出愛搭不理的樣子，當時沒有答應下來。於是焦文瑞就安排你去陪黃總，做好公關工作，可誰曾想你在歌廳里卻痛打了那個老傢伙。這讓焦文瑞十分光火，所以情急之下就對你了狠手，然後趕忙去找黃總賠禮道歉，想挽回不利的局勢。黃總挨了你的打雖然很氣憤，但為了能使計劃得以實施，還是忍了下來，最終兩個公司之間簽了合約，生意就這樣做成了。”
“那不是挺好的嗎？焦文瑞又是怎麼離職的呢。”
“你聽我說啊。在簽合同前，黃總和焦文瑞達成了協議，生意做成后焦文瑞會得到百分之十的回扣。這是多麼大一筆數字啊！正好擊中了焦文瑞的死穴。他也不想想，人家的核心技術還愁賣不出去嗎？是你主動找的人家，人家反而還給你回扣。如果焦文瑞稍微思索一下，就會察覺其中一定有貓膩。可這就是他，一個貪婪的人下場！黃總在給焦文瑞回扣的過程中留下了充足的證據，然後將證據又給了張總，張總拿着這些證據直接找到了大股東，並表示如果這次不處理焦文瑞，他就將這些證據直接上交到省紀委和其他相關部門。在充足證據面前，大股東就是想袒護焦文瑞也是無計可施了，最後只得召開股東大會將焦文瑞開除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不過這些事情說到底與俺還是沒有直接的關係，這隻不過是他們高層領導相互傾軋、勾心鬥角的結果罷了。誰來主持公司工作都一樣，俺只要做好本職工作也就可以了。但事情真的就像俺想像的如此簡單嗎？
“兄弟啊，焦文瑞這個人雖然有很多毛病，但對你還是很支持的。即便他現在不離開，你早晚也得官復原職。可是張總這個人就不同了，這是一個十足的小人，他現在讓你回來不過是做做樣子給別人看罷了。你可要小心，據我所知他一直認為你與焦文瑞是一路人，所以他一定會對你下手的。以後你在公司里要多留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