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進化的鹹蛋一
駛出高速路口的那一刻,管德昭就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只是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因為他已看到了不遠處設置的路障,後面是成犄角之勢停放的數輛警車,十幾名荷槍實彈的警察嚴陣以待,閃爍的警燈在清晨的薄霧中依舊刺目。
他沒有慌亂,組織再牛掰也是倉促而為,能這麼快就調動當地警方的力量絕非易事,而這個州所在的F國極度落後,正是組織在全世界範圍內力量最薄弱的地區,否則他也不會藏身於此。所以,他應該不會此時就對上真正的高手,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些警察中一定混有組織在此地分部的成員。伴隨着車流緩慢移動,聽着前面司機們傳過來的消息,他很快弄清了警察設卡的緣由,果然是攔截盤查通緝要犯這等陳詞濫調,對這個犯罪率驚人的國度來說,這種情況老百姓們早已屢見不鮮,所以無人驚慌,一切如常。
他將一個扳手插在腰后,他和董秋離除了遠程刺殺不得不用的大狙,都不喜歡用槍,根本原因在於攜帶槍械有太多的不便,對於他們這個級別的殺手來說,身邊隨手找樣東西都是致命武器,更不用說他倆從小就因具備顯著超越常人的反應、速度和爆發力,而一直被組織按照頂級近戰殺手悉心培養。當然他倆在所有學員里挨揍也是最多,教官那句噩夢般的“哪裏犯錯,哪裏受罰”的口頭禪也被深深烙印在了他們當時還幼小的心靈中。甚至董秋離與他單挑時都未曾使用過飛刀,而是近身纏鬥,誓要將他手刃。昨日與怪物亂戰時董秋離飛向他的那一刀,更多的是一種憤怒的宣洩。而管德昭的擀麵杖則是擊飛了怪物射向董秋離的一根利刺。管德昭不禁瞥了眼自己的背包,那塊親切的鹿皮布也不知丟到哪裏去了,恍惚間思緒瞬間湧上心頭。那夜他親眼目睹了自己那溫馨的小木屋被數枚火箭彈炸成了碎片,成群手持微沖的黑衣人在周圍瘋狂搜索着他的蹤跡。正是妻子準備燭光晚餐時忽然要他去買一瓶更健康的0添加醬油,才令他幸免於難。而妻子和他此生終於擁有的家,卻轉瞬成了夢幻泡影,那是他的一切。就在他轉身準備逃匿之時,持續的爆炸竟然將這根擀麵杖送到了他的腳邊,這豈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所以他才會對它格外珍惜。
管德昭收回思緒,因為余光中三個警察已經走上前來,他瞬間現出一臉懶洋洋又麻木不仁的表情,所有頂級殺手都是演技派,驚人的觀察和模仿能力使他逼真刻畫出了當地卡車司機的臉譜。前面兩個警察果然被他這幅樣子所迷惑,拿着手中的照片粗略比對了下,就擺擺手讓他通行,根本就懶得多看他一眼。管德昭卻清楚地看到他們手中赫然正是他的照片,而且竟是昨天火拚董秋離時的裝扮,他立刻就想起了董秋離戴的那副挺文藝的眼鏡,當時他就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現在看來那一定是組織科技部門研發的新款智能眼鏡,比他現在戴的這個老款輕薄了很多,常人根本看不出與普通眼鏡的區別。然而傳統的套路往往代表着經典,就像他只是更換了衣服鞋子,改變髮型再帶副舊眼鏡,就瞞過了兩個經驗不足的警察。
管德昭的注意力其實一直都在第三個警察身上,他半隱半露在兩個同伴身後,讓人以為他就是個無足輕重的跟班,甚至忽略他的存在。但管德昭卻捕捉到了他默默注視自己的眼神,察覺到管德昭飄來的目光時,他看似不經意的側頭迴避,彷彿對眼前的場面司空見慣而漠不關心,可是眼神里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這種眼神管德昭太熟悉了,看似平常,然而當你真的對視它時,你在其中看不到一絲光彩,如同黑洞般只有無盡的黑暗,那源於全然漠視生命的內心,這種眼神只屬於真正殺人無算的冷血殺手。管德昭知道這個自以為隱藏的不錯的殺手已然認出了自己,只是他的任務應該不是抓捕,而是確認目標,畢竟組織目前對他的處置辦法從清除變成了活捉。
車子緩緩駛出路障打開的出口,管德昭一直通過後視鏡用餘光觀察着那個警察,果然見他拿出手機迅速撥打了一個電話,且只說了四個字,管德昭對唇語可說精通,與董秋離搭檔時更是常用的溝通方式,那分明就是再說:找到他了。至此他徹底確認了這個黑警就是組織緊急派來的前哨。
可以預見從現在開始,這個國家將很快遍佈他的通緝令,至於罪名嘛,隨便羅織個殺人罪就行了,只不知是哪個無辜或有罪之人就這麼被幹掉了。無論警方還是組織,都將對他展開瘋狂的大搜捕,而他終將成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困獸。
如果說尚存一絲變數的話,那就是組織率先捉住了那個怪物,並確認了他與怪物並無關係,那麼事情就變得極為簡單了,他將再次榮幸的迎接董秋離小姐的大駕光臨,但單挑是再沒可能了,讓組織大費血本的他這次將面對他的那些老朋友老同事們的組團來訪,他預計最多可以拼掉三個,但無論如何不能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失去意識,如果不想見到那個變態老k的話。他已重新安裝好了那顆假牙,裏面的劇毒世間尚無解藥,十秒鐘內昏迷,一分鐘后死亡,沒有任何痛苦。
行駛了半個多小時后,他將皮卡開下公路,拐入一個沒有任何路標的小路口。這是一條鄉村土路,前面的小村子裏有個他租的農家院,這是他的另一處安全屋。將車開進院中用馬廄改造的車庫時,隔壁平日替他打理此處的農戶已聞聲趕來,管德昭熟絡的與這位老兄寒暄了幾句並支付了一年的傭金后,農戶便開始麻利的忙前忙后,很快屋裏屋外就被打掃乾淨。打發走農戶,管德昭走進車庫,皮卡旁停着一輛矇著車衣的越野摩托,他扯掉車衣檢查一番后,為摩托加滿了油。然後走到牆角的工具櫃前,從一個凌亂的抽屜中隨手拈出一枚鑰匙,打開了下面鎖着的櫃門,裏面是個已預先打包好戶外裝備的重裝背包,目前他唯一還可以苟延殘喘的方法就是深入山地叢林與敵手周旋一番,而此處向東三十公里就是一條綿延千里的巨大山脈。拎出背包回到皮卡那裏,從車中取出舊背包,拿出幾本護照和一些現金后隨手扔回車內。剛轉過身要去發動摩托車,卻聽身後啪的一聲有東西掉落在地。回頭看去卻是那箇舊背包。“剛才明明扔在車座上了。也許用久了的老物件冥冥中都與主人有着某種難以說清的聯繫,這是捨不得離開我啊。”管德昭無奈的搖搖頭。撿起舊背包剛要再次扔回去,卻忽然想起裏面還有十幾個自己精心腌制的鹹鴨蛋,估計在昨天的戰鬥中都碎掉了。打開背包外層口袋,果然裏面一片狼藉,唯獨剩下一枚完好的鴨蛋,且明顯比普通鴨蛋大上好幾圈。腌制的時候他可是非常細緻的將鴨蛋一枚枚碼放進罈子中的,這個堪比鵝蛋的傢伙他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無所謂了,就帶上它吧。管德昭隨手將這枚鹹鴨蛋塞入了背包外層的口袋裏,卻沒注意到它的另外一側竟然佈滿了被銳物擊中過的划痕。
越野摩托的轟鳴聲響起,初升的太陽昭告着一切生靈:來吧!開始造作吧!管德昭眯起眼迎着陽光望向遠方,那裏光明的讓人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