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閑淡俠
一碟兒碧綠的臘八蒜,一碟酥脆的油炸花生米,一碟兒淋了香油的醬黃瓜條,一大碗溫潤的白米粥,這早點就快齊活了!但,無論如何不能少了那靈魂!答案我已經說了,蛋(但)!滿黃滿油的鹹鴨蛋!啪!揚手要行雲流水,落案要頓挫有度,殼碎處堪堪易剝,三兩下袒露青白!此刻最關鍵的開飯步驟來了!左手拈起鹹蛋,右手操起筷子,筷頭對準中心,輕柔而入,待金黃的油脂滲出,慢慢剜掉小塊蛋青,此處最顯手法力道是否精到,待妥妥露出幾許蛋黃的廬山真面,這早點的儀式才算成了!造飯方始!不過有此前奏,您還能唏哩呼嚕狼吞虎咽嗎?愛惜養我生命之飲食,細品造物神奇之滋味,才是三餐之道。
管德昭吃個早餐如同跳大神,不光比比劃划,嘴裏還念念有詞,好在他獨居於一個破落的小院無人得見。
但,人在做,天在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哥就一覽無餘!您要問whoareyou啊?在下江湖人稱,哦,no,本人身份證上名為胡阿佑。您要說這啥子名字哦,搞怪捏?!好吧,逗你玩的!在下大名陸魚,曾經的江湖奇俠榜第一,戰力榜第一,上古神獸榜第一,封神榜第一,傳說榜第一,叫榜首亦可,人稱無影俠!又稱隱俠!您腦補下我的綽號,管德昭當然看不到我。在下退隱江湖多年,飄萍無跡任東西,行似街溜子,實則遍尋江湖奇俠,暗中搜羅其奇聞異事,編成一部江湖奇俠傳流傳於世,既為市井間茶餘飯後多幾段有趣的談資,又可令這些流落江湖的奇俠們不被埋沒了英名,豈不快哉!
什麼?您問這些奇俠們打不打得過我?記得年輕時我在江湖上隨口說過一句被廣為流傳的話:我交朋友不在乎他打架厲害不厲害,反正都沒我厲害。時光荏苒,歲月如梭,您跟一個傳說中的人物較真沒勁了哈!
別打岔,別打岔,它來了!它來了!一場好戲它來了!
Duang!一聲大響,管德昭家的院門就被撞飛了,門板年久太糟所以還碎成了不少塊,一塊木屑不偏不倚掉進了那碗白粥里!管德昭好像清晰的聽到了木屑擊打粥面發出“啪”的一聲!那木屑的斷茬兒都包漿了,管德昭沒潔癖,但還是覺得詞典里的噁心二字現實中就是這個樣子,至少包括眼前的場景。特別是在他已將鹹蛋青攪碎成均勻的小塊拌入粥里,這種白粥是升華到脫離了低級趣味的,而且必須趁熱吃,涼了就會腥。
撞碎門板的是個人,管德昭不想看到他,可是他又不想讓目光駐留在那碗被玷污了的粥上。於是他昂首閉目深呼吸,然後起身走進廚房拿出了那柄擀麵杖,那是亡妻留給他的,他再沒用過一次,當然也是他不會做麵食。不過他經常會拿出來擦拭,不會讓它蒙塵,哪怕一丟丟,而今它也包漿甚至掛瓷了。
他向門口走去,這麼多年來他揍人不再用拳頭,怕髒了自己的手,所以妻子亡故后他沒與任何人有過肉體接觸,哪怕握手。路過那個撞碎大門的人時,只見他正爬起身向外沖,管德昭很隨意的用擀麵杖抽打了下他的後背,那人便真的撲街了——從院裏撲飛到街上,狗啃屎式着地。“哪裏犯錯哪裏受罰”,他嘟囔了一句。來到門外,路上幾十個人正揮舞着刀棍亂戰,管德昭面無表情的走過,也沒看他哄哄哈嘿,也不見他閃展騰挪,
就那麼一人一擀麵杖,便全都撂倒了。然後就見他從屁兜兒里抽出挺長一塊已磨得鋥亮的鹿皮布,悠達的踱到街邊的一塊大石上坐下,開始擦拭擀麵杖,擀麵杖上竟然沒有一絲血跡。
列位,至此該我說兩句了。這管德昭不簡單,他做早點那麼嘚瑟,其實一舉一動都帶着節奏和韻律感,體現着對速度和力道的精確把握,這最像什麼?機器,機器才一切要求精準。他遛彎一般就放倒了幾十人,靠的是魔鬼的步伐,每一步都踏在他人沒有防備的空擋之處,其間腳下微妙的調節風騷到常人根本無法察覺,擀麵杖看似信手揮動,實則正是攻人軟肋。而力道控制上更是將鈍器最頂級的震擊傷害發揮的淋漓盡致,接觸到目標的瞬間速度才提升到極致,似慢實快,穿透力極強。他這擀麵杖要是換成帶尖兒帶刺兒帶棱兒帶刃兒的,您自己想想。您聽他嘴裏叨叨什麼了嗎?“哪裏犯錯哪裏受罰。”這都是曾經訓練挨揍時師父或教官的訓斥,做病了都,您想想他身體各個零件得挨過多少皮鞭棍棒之懲罰?要求任何一個動作都要像機器一樣精確的殺人技,訓練出來的自然是——殺人機器!
不過,我卻想給他起個充滿人間煙火氣而不是地獄修羅氣的綽號,斟酌間回首正看到那枚歪倒在桌上的半個鹹鴨蛋,頓時靈感泉涌,就叫他鹹蛋超人吧!不對,不對,好像跟誰重名了。取個諧音,閑淡俠吧,看他好像也閑得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