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生長路亦漫漫
周一如往日一般,早早開了門。清掃門前的積雪。昨日又下了一夜大雪,到了今日也未見勢頭變小。街上如與陳青玄最後一面那日般冷清,今日又是生意冷清的日子。周一不愁,反而覺得輕鬆許多,這是半月以來唯一的清閑日子。周一突然想到陳青玄那日說過兩日要走,雖然忙碌,但依舊惦記。還是決定去看一看,想罷,便裹着棉衣出了門。
走在街上,冷冽的寒風刺得周一瑟瑟發抖。街上的積雪早已有人清掃過了,街上無人,想來也無人似周一這般迎着寒風在街上行走。穿過小巷,少年已然到達陳老頭的住所。還是如往日一般破敗不堪,周一推開院門,大步走了進去。房門還是掩着,屋內無人。已然是走了許久了,桌上放着一個破布包裹的物件,還有一張紙條。
周一已然知道破布里是什麼,周一拿起紙條讀了起來。“周一,當你看到這個紙條的時候,我可能已經走了有幾日了。你應該又在大雪之日到此的吧,你是一個好孩子,是一個聰明又孝順的孩子。這把劍就當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前些日也許會是我們的最後一面。但我卻堅信,總有一天我們會相見。——陳青玄”
周一看着紙條上的內容,看着手裏用破布包裹着的劍。他彷彿遇到了第三個能讓他感受到親人情感的人,他不是周一親人,但卻又勝似周一的親人,但是和祖父母給他帶來的情感不一樣。陳青玄給了他一種能替他扛着,頂着,遮風擋雨的感覺。他開始思索,這會不會是父親帶來的感覺。想到這,周一眼睛濕潤了。他從來沒想過,甚至不敢想,能有人給他帶來這種情感。周一不是沒有想過跟他走,跟他去闖他口中的江湖,但礙於挂念祖父母,他沒有這麼去做,也不能這麼去做。
周一拿着劍轉身出了門,踏向了回藥鋪的路。這一路周一沒有被寒風刺的瑟瑟發抖,反而覺得溫暖,說不上來的溫暖。走在街上,周一遠遠就看見祖母左右張望,像是出了什麼事一般。周一快步向前:“奶奶,出什麼事了,火急火燎的。”祖母焦急的說道:“一兒,爺爺病重了,快去鎮遠城請郎中。”小鎮裏的郎中拿周一祖父的病毫無辦法,又礙於家裏的條件,一直拖着。這次也是加劇,不得已才想去鎮遠城請郎中。
周一快步走到祖父床前,看着祖父鋪滿皺紋的面龐。祖父的臉色已經十分不好了,幹得發裂的嘴唇。若有種油枯燈竭的架勢,周一看着祖父,又回想起曾經騎在他脖頸上的時光,留下了淚水,而祖父彷彿感應到了般,留下了幾行濁淚。“一兒,你去劉爺那借馬,順着官路向北走,走五十里,到鎮遠城請郎中。”祖母焦急的對周一說。周一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快步走出了門。
一路小跑到劉爺家門,敲響了大門。開門的是管家,周一說明了來意后,管家牽了馬,又塞給周一五兩銀子。“這些錢你先請郎中,剩下的當盤纏,這都是劉爺的意思。”管家開口道。周一點了點頭,鞠了一躬,翻身上馬就向北走去。
周一走到一半,便發現有許多人像逃荒般向南涌去。周一不知為何,也沒時間去問為何。騎了半個多時辰,周一到了鎮遠城。城裏卻和他從別人口中聽的不太一樣,別人口中的是繁華,是熱鬧,但是現在卻是死一般寂靜。周一沒有時間想那麼多,快馬加鞭往城裏跑去,城門口卻連一個守衛都沒有。周一轉悠了不久,就按照祖母給的地址找到了郎中的家,可敲了半天的門,卻無人回應。
而大街上卻寥寥幾人,周一攔住一名抱着孩子的婦女便問:“姨母,郎中呢?”婦女一副焦急的模樣:“城裏大數人都跑南方去了,你也快走吧,北荒打過來了。”
鎮遠城,戰火紛飛。
這時來了一名大黎士兵,蠻橫地說道:“你的馬,交出來。”還不等周一開口,就一把把周一推倒在地。此人上馬並沒有往前線衝去,而是騎馬向南奔去。此人棄家國不顧,視全城老少生命如草芥。
周一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這時一隻縴手拽了拽周一的衣袖,還不等周一回頭。這人開口道:“你還傻愣着幹嘛,人都逃命去了。”周一從小到大幾乎從未和異性交談過。此女也不說廢話,拽着周一就向南城門跑去。
轟!只聽一聲巨響,城門破了。只見一群身穿黑色甲胄的士兵破開了城門。這些士兵看起來比常人高大魁梧。轉眼成百上千的北荒士兵攻入了城門,而與他們廝殺的也僅僅只有數十名大黎士兵。還不等周一細看,此女就拽周一了一個踉蹌。“還不快走,你想死的話就去,我還沒有活夠。”此女厲聲道。周一點了點頭跟着此女出了城,兩人並沒有隨着逃難的人走官道,而是走了小路。“你是啞巴嗎,我叫程婉,你呢?”
“周一。”面對着少女的話,周一還是只有寥寥幾句,他不是不想說,只是面對着祖父的情況,他也不知該多說些什麼了。“那你要往哪走?”少女又開口道。周一眼神無光,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我要向南走,去清河鎮。”
少女看着少年失魂落魄的樣子,仿若已經明了他有心事。但還是開口道:“接着向南走吧,走得遠一點,這群荒蠻不打到下一個城池是不會罷休的,攻下一座城鎮,便要屠了一座城鎮。這鎮遠城的守將也是個孬種,看着北荒大軍壓境便棄城跑了,只剩下些許有骨氣的士兵。本以為他們能撐到援軍到來,可誰知北荒這支大軍統帥的境界深不可測,也是無可奈何。”聽着少女憤憤不平的發言,周一只是苦笑,他管不了那麼多,他必須回去。
剛要起身,便被程婉按倒。“別亂動,你看。”程婉指了指遠處,只見北荒士兵騎着快馬,把路上逃命的難民屠殺殆盡。周一面對這場景,變的一言不發,攥緊了拳頭,但還是無可奈何,他不夠強大,什麼都做不了。周一頓了頓開口道:“我必須得回清河鎮,你去哪裏與我無關,我也管不着,所以你也別攔着我去哪。”少女被周一的話噎住了,但還是沒有被周一的話刺激到:“我和你一起去,反正我也是自己一個人,活着有個照應,死了有個伴。”
周一看了看眼前的少女,他不懂她,他覺得自己絕對不會像少女一般洒脫,但還是點了點頭。兩人就如此,向南一路走去。兩人走走停停,路上總有些許散落的北荒士兵。且走的是小路,遠先不說,還異常難走。兩人就這樣走走停停,走了將近五個時辰。到了清河鎮前已是深夜,看向清河鎮內的漫天火光,周一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而少女則在跟前一言不發。
過了好一會,程婉開口道:“這是你的家嗎?”周一沒有回答,眼淚仿若決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程婉又開口:“我沒有親人,我可能體會不到你的痛苦。但是既然面對了這些,不選擇承受又有什麼辦法呢?”興許是哭累了,周一癱坐在地上,而少女也坐在他的身旁,如此,一夜無話。
天蒙蒙亮,北荒士兵早已向南攻向齊家鎮。而二人便向鎮中走去,周一發了瘋般開始跑向周家藥鋪,一夜之間,清河鎮早已屍橫遍野。周一不敢去看,也不敢去想自己的祖父母。但還是咬了咬牙走了進去,看着祖父母二人的遺體。周一一言不發,眼淚已在眼睛裏打轉,但這次並沒有哭出來,只是攥緊了拳頭。走進自己的房間,去找陳青玄留給他的那柄劍,他的恨,在此時,已經壓過了悲傷。
周一拿着那柄破布包着的劍走了出來,程婉張了張口,卻還是不知該怎麼去安慰他。
兩人無半句交流,周一把祖父母二人安葬好后,跪在墳前磕了幾個響頭。
“你要去哪?”此時周一打破了沉默。
少女看向周一說道:“我不知,我也無處可去”
“那你跟我走吧。”周一邀請道。
“好。”少女直截了當地回答道。
“你怎麼不問去哪?”
“比起這個,我更想問你,失去親人,真的悲傷嗎?”
“雲嵐州,雲嵐山。”少年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