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懸山所福利院
新年,小縣城裏的鞭炮聲總是比大城市要響一些,炸碎的鞭炮紅紙,有的落在黃土路上,也有的落在道路旁邊白色的積雪上,在還沒有被腳印踩臟時,顯得格外漂亮。
墨城懸山沒什麼小偷,治安好的很,以至於白爺出門的時候只是把房門隨手一關,並沒有鎖門的習慣。
當然,他門口停的那輛電動車還是有好好鎖好的。
白爺看起來將近80多歲了,這個年齡騎電動車,在這個小縣城還算比較常見,和其他老年人一樣,他並不願意戴頭盔。
這是個缺點,可不能學。
這一回,白爺騎着車,並沒有去每天都會光顧的農貿市場,反而是繞了個路,忍受着石子土路的顛簸,往更偏遠一些的郊區去了。
懸山所福利院,這是白爺的最終目的地。
一路上的小土房逐漸變成了石頭房子,堅硬的像個堡壘,而目的地福利院更是看起來堅固極了,房子的圍牆、庭院都是堅固且略有風化的石頭,有人想給這家福利院的外牆上面畫些卡通圖案,結果沒過幾年全都風蝕了,看起來更加凄涼荒蕪。
然而這確實是一些孩子們的家。
白爺在福利院門口停車,轉過頭就看到門口垃圾桶裏面,滿滿當當擺着10來個炸雞全家桶的空紙盒,他撇了撇嘴,沒有多說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鐵門無風自動,敞開了一條口子,彷彿早早等待着他到來。
中午1點左右,正是孩子們午睡的時間,整個福利院靜悄悄的,只有每個窗戶前面掛着的風鈴,偶爾發出叮噹的響聲。
白爺一言不發地貼着牆邊,走在安靜的走廊里,雪白的牆面完全看不出簡陋,只顯得格外素凈。
走廊盡頭的寢室睡着年齡最小的孩子,而他要找的人也正在裏面。
對着緊閉的寢室木門,白爺伸出指節,剛打算敲門的時候,門又一次自己打開了。
他看到一個略顯臃腫的女人背影,有些擁擠地坐在兒童床上,溫柔地拍着一個孩子的後背哄他入睡,嘴裏面喃喃自語着方言氣息濃厚的歌謠,嘟嘟囔囔聽不清說了些什麼。
看着這個中年婦女,完全沒有轉過頭搭理他的打算,白爺也只能耐着性子在一旁候着,只等到那個入睡困難的孩子終於閉上眼睛,不再亂動了之後,那個女人才緩緩起身,轉頭看向了白爺。
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個中年婦女罷了,看起來大抵40多歲的樣子,身材臃腫,但是幹活卻十分麻利,她手腳利索的收走了掛在床邊的幾條被尿濕的褲子,整齊地碼在盆里,全程沒有一絲聲音。
「走吧,出去再說。」
抱着手裏面的塑料盆,女人輕輕地關上了寢室的門。
「誒,好好。」白爺笑得有些諂媚,像是一個家長見到了班主任一樣。
然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這位被稱為「楚姨」的中年婦女,是這家福利院的院長,也是把松野從小拉扯到大的恩人。
「你怎麼過年的時候來找咱。」
楚姨肥碩的身材一下子就佔據了走廊的一大半寬度,在家長的懷中碩大的洗衣盆,讓白爺不得不錯開一步在她的身後站着。
「這小子打電話跟我說,見到一隻眼睛是紅寶石的東西。」白爺說到這裏之後,思索了一陣,連忙又補充,「他說是像電影裏的外星人哩。」
楚姨聽到這裏,走路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她皺起眉頭,「沒聽說過,寶石眼睛,感覺怪的很。」
說完這一句,她彷彿像是意識到什麼一樣,突然轉頭問了一句。
「會不會是害人的傀儡?」
白爺一愣,隨後嗤笑了一聲。
「怎的可能?一個無父無母地窮小子,害他做什麼。」他乾笑了幾聲,可是眼神中全是思索之意,「今天早上天不亮,他就給我來電話,說是半夜看到了一個偽裝成沙發的妖邪。」
「加上這隻沙發,算是他見過的第4隻東西了。」
白爺搖了搖頭,「好好一個男娃子,怎麼比小姑娘還容易撞邪?」
「怪不得他,野崽這娃子從小就這樣。」楚姨擦了擦手,「他恩人一家也有問題,你來是特意問我要藥材的吧?」
白爺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隨我來吧。」
福利院總是有缺陷的孩子多一些,最南面的倉庫里風幹着一些中藥,每餐多多少少混合些,好歹也能讓孩子看起來稍微健康點。
「雄黃酒、硃砂、蠍子、海馬、壁虎……」
楚姨拉開一個個小抽屜,精挑細選里湊了一瓶藥酒,拿到手裏晃了晃后遞給了白爺。
「這些就差不多了。」
白爺看了看這個瓶子,並沒有伸手去接,只是語氣頗有些為難,「看着有些少哩,聽說那個恩人家住着大別墅……」
像是在轉彎抹角地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楚姨抬起眼,用說不清代表着什麼意思的目光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重新打開了藥酒的蓋子,伸出食指敲了敲瓶口。
一滴血液憑空出現,滴到了酒液中,當它接觸到液體時,原本渾濁發黃的酒體,像是突然滴入了洗潔精一樣,瞬間開始變得澄清,瞬息之間,這瓶藥酒竟然比白酒還要更清澈些。
這一回白爺露出了喜笑顏開的表情。
「夠了夠了,哈哈……」
他像是撿到什麼寶貝似的,連忙把這瓶藥酒塞進了懷裏。
倒是楚姨看着他這副將士佔了小便宜時的表情,帶上了幾分不滿的神色。
「說話不要轉彎抹角,不夠就直說。」她在抱怨地嘟囔的時候,總是方言氣息更重一些,「你這表現,總覺得我像是虧待孩子了似的。」
白爺不說話,就只是笑。
這天底下要論起誰會虧待孩子,楚姨肯定是第一個被排除嫌疑的。
她像是愛着全天下所有的孩子。
白爺的笑聲弱了下去,最後竟被楚姨冷不丁的開口給打破了。
「你說,野崽會是……他嗎?」
她問的漫不經心,彷彿根本不期待問題的答案一樣,又彷彿怕承受不住結果,所以根本不敢投注希望。
「當然不是。」白爺突然正色起來,「別拿逝者和孩子比較,這不吉利。」
「野崽,從來不是別人。」
「他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