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過往
淵末巴巴的看着楚歡歡,他怎麼就戲弄主人了?關鍵是,您也沒問吶。
「您也沒問呀。」淵末的腦迴路跟普通人不太一樣,跟他說話最好不要拐彎抹角。
「那你說的傳人,指的是柔十三的傳人?」楚歡歡又問。
「嗯,主人你怎麼了?」淵末一雙暗金色的眸子,直愣愣的盯着楚歡歡,不得不說,他怎麼狗里狗氣的?
「等等,那豈不是,你從我進秘境,就認出我來了嗎?」楚歡歡回想細節,總覺得柔十三在做局。
「不是的,是在我嘗到蛇羹后,才肯定的。」淵末連忙搖頭,他哪裏敢戲耍主人啊。
「那你知道,柔十三,他......是怎麼死的嗎?」楚歡歡一直沒有問,柔十三也從來不說。
淵末低頭,似乎很為難,半晌,他才說出些他知道的事情。
閻君山北,臨海岸南,是他們的祖地。淵末出生得晚,幾乎是舉族覆滅之時,僅僅降生在了時代洪潮的浪尾。許多事情,他並不知道得很清楚,只是上古遺種往往會有記憶傳承。
九夷玄蛇,九生九死,九生歷劫,方可成就無上大道。
族中前輩,能人輩出,卻始終無人能突破天道桎梏,化生成為天道至尊。他的傳承記憶中,也沒有能突破桎梏的秘法。族中至尊,北昭真君,突然發瘋,屠戮同族,屍山血海,七日七夜。
世上再無九夷玄蛇,唯余他一人。
可惜,碰上了柔十三雲遊四海,恰巧又至此,只見生靈塗炭,屍橫遍野,發了善心,將它們就地掩埋。淵末那時還尚在母親肚子裏,等柔十三發現的時候,母體早就涼透了。
偏生母體的肚子渾圓,似有活物在動,無奈之下,破腹取子,竟真讓淵末活了下來。
北昭真君凶名在外,他一幼子,怎麼可能躲得過真君的毒手?
柔十三憐他孤苦,便讓他躲入秘境中,免他受此一難。自此之後,淵末就再也沒有出過秘境,甚至直到柔十三身隕,他也是通過秘境感知到的。淵末的本格有殘缺,所以腦海里的傳承記憶並不完整。
只依稀記得一些事情,柔十三說這樣也好,有時候知道得多了,未必就是件好事。
不知道的話,可以開開心心的活一輩子。
「你......嗯,就從來沒有想過,報仇嗎?」楚歡歡聽完,不知是該怪誰。
「他說,仇海翻騰,回頭是岸。北昭真君威名萬古,我天生本格殘缺,再努力也沒有辦法彌補。與其白白送了性命,倒不如好好活一世。」淵末眼裏浮現出掙扎,他沒法說清,到底恨還是不恨。
「可是,你這樣不就只能在秘境裏過一輩子了嗎?你說被發現,就會被殺掉,指的就是北昭真君嗎?」楚歡歡又想起了秘境裏,他也是東躲西藏,小心翼翼。
「嗯......秘境裏也不安全,境靈已死,現在秘境倒是安全的。」淵末又道。
「那我們算跟這位北昭真君交過手咯?」楚歡歡想了想,除了這位名震千古的真君,還有哪位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左右境靈呢?
不過,北昭真君既然出手了,為何不直接抓拿淵末?反而大費周章的布了這麼一局棋子?
「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因為我沒有感受到同族的氣息。」淵末老實的回答。
「淵末,你要做我的靈獸,也是為了報答柔十三的恩情嗎?」楚歡歡看着懵懂的淵末。
「有一部分是,也不完全是。奴覺得主人以後,一定可以成為很厲害的大人物!奴天生本格不全,不擅長爭鬥,奴離開這裏,也沒有地方可去。如果主人不要奴的話,被他找到后,奴也打不過他。」也許是從小在秘境裏長大,淵末對於勾心鬥角完全沒概念。
他內心是什麼想法,就會直接說出來,並不跟其他人一樣,說一句話八百個心眼子。
「那是柔十三示意你這麼做的嗎?」楚歡歡反問。
「大人他倒是沒說要結契,是奴自願結契的!大人只是讓奴保護主人,可是奴不跟主人結契,就沒有辦法替主人承擔傷害了!」淵末提起這個,有些激動,又有些失落。
「你就是太天真了!結契是很重要的事情,怎麼可以這麼隨便就定下來?我不會趕你走的,秘境你想進就進,想出就出,想出去玩就出去玩。這裏是你永遠的家。」楚歡歡看他提心弔膽,瞻前顧後,患得患失,真是怒其不爭。
柔十三是個絕對不會吃虧的人,怎麼就教出個只會傻傻奉獻的大傻子出來?
淵末眨巴眨巴眼,聽得似乎要哭出來,楚歡歡立刻又道:「你哭啥,本來氿衢遺宮你就守護了千年,你也算是生在那,長在那的。」
「別哭了,煩人咧。」楚歡歡嫌棄的看着他掉金豆豆,嘴上說著煩,還是扔了一條手帕給他擦眼淚。
「主人,你對奴太好了!大人果然沒看錯人,奴也沒有看錯人!」淵末猛的大哭,收都收不住。
「哎哎!說了不準哭!」楚歡歡受不了他,起身打算到別處轉轉去。
「主人,等等奴。」淵末一邊哭,一邊跟上。
第二日早,楚歡歡可沒忘記情緒崩潰的寧瀧霜,現在她可是重點照顧人士。必須得多多關照!寧家是南方人,溫柔水鄉,仿若連風都帶着絲絲甜味。
寧塵乾私下同她說過,寧瀧霜的身世不光彩,入了流雲宗后,她娘依舊沒名分。她是被認到了大娘子的名下,得了個旁系正房養女的位份。入宗后,她又不肯進清凝峰,起初是處處碰壁受欺負。
暗中寧塵乾也撞見過幾次,但她性子又倔又野,不會向寧家低頭也不找他幫忙。他多少也看不下去,出手幫襯過。後來......她在六焰峰慢慢混開了,連二長老都對她讚賞有加。
她嘴上不說,其實寧塵乾都知道,她要替自己替她娘爭上那口氣。
寧家終究是要面子,沒有大張旗鼓的給她娘位份,只是抬了個妾室。寧瀧霜常年跟在二長老身邊,幾乎是形影不離,逢年過節的從不回去,都待在六焰峰伺候瀟瀟。
相反,寧塵乾是逢年過節就往家裏跑,時常帶些新奇的小玩意回去。寧瀧霜被二長老使喚得根本脫不開身,偶爾也託付他給母親送回去靈藥財物。大娘子對寧瀧霜的行為十分不滿,素日裏沒少為難她母親。
寧塵乾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回家時若碰見大娘子,便會敲打幾句,讓她不要這麼過分。
「要不你做個乳酪糕吧?」寧塵乾早早的就到了灶房,隨手舀了一碗瘦肉粥。
「她喜歡吃?」楚歡歡還在想要做些什麼哄哄寧瀧霜的情緒。
「大概是喜歡的吧,小的時候撞見過她,在廚房偷糕點吃。旁的都不偷,就偷乳酪糕。」寧塵乾毫無負擔的把寧瀧霜的事兒,抖了個底朝天。
「乳酪糕?我記得,南邊兒很少吃乳酪吧?」楚歡歡一想,那不是北邊游牧人常吃的嗎?
「她娘親是從北邊逃命南下,之後被寧家買了下來,做家奴。」寧塵乾門兒清,隨隨便便就能把人扒個底朝天。
乳酪說難不難,說難也難。難就難在需要用到新鮮的牛奶,流雲宗飛禽走獸眾多,可說要找頭會產奶的牛......那就是天方夜譚。楚歡歡皺眉,又道:「除了這個,她還喜歡吃什麼嗎?」
「嘶......她好像不挑剔,什麼都吃。」寧塵乾想了想,初入宗門的時候,宗內新弟子大多嫌棄食膳堂的伙食,寧願吃辟穀丹也不願意去食膳堂。
寧瀧霜沒背景,沒人罩,分到手的辟穀丹很容易被旁的弟子搶走。她就日日去食膳堂,也不使喚僕從。寧塵乾回想一下,好像她就沒有用過僕從。而且不挑食,不管食膳堂做什麼,多難吃,也會吃得乾乾淨淨。
楚歡歡點點頭,寧塵乾這樣說,她已經能感受到寧瀧霜過的是什麼日子。沒名沒份的母女倆,在寧家這樣大的家族裏夾縫生存,哪裏還有挑剔食物的資格,估計大多時候吃不上什麼好東西。
「不過,也許她更喜歡吃羊肉?」寧塵乾把碗裏的粥喝光,又拿了兩個肉包子。
你永遠可以相信淵末在乾飯的第一線,他們兩個人談話的功夫,淵末就已經吃掉兩鍋粥,三屜包子,這會兒就着油條喝豆漿。楚歡歡一會兒沒看住他,竟讓他把早點吃了個光。
「讓你留兩份,你怎麼不聽?少不了你吃的。」楚歡歡還想着給寧瀧霜送點過去,現在好了,連楚欞那份都沒有了。
「主人......不是你讓奴把這裏當家的嗎?奴在家裏吃飯,就是吃的這個量。」淵末抓緊把剩下的油條往嘴裏塞。
「這......這就不是一回兒事!」楚歡歡被他嗆了一下。
「我聽聞,西藥山那兒,倒是有羊,還有牛。」寧塵乾趕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