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還魂
我叫楊制,是一名縫屍匠,一個不為人知的職業。
正所謂,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死時留的全屍在,方能投胎為人。這些年,我走南闖北,為不同的人縫屍,也算是見屍淵博,碎屍,焚屍,殭屍,死屍,銅屍,浮屍……
一直和屍體打交道,自然逃不過各種光怪陸離的事情,然而,讓我這輩子最難以忘懷的,則是我師父死時的八喜送終。
那一年,我記得很清楚,是我大學畢業的第一個春節,大年三十的晚上,我本想給師父打個電話,拜個年,卻接到了隔壁村翁婆的電話。
電話里,翁婆什麼都沒說,只是讓我趕快回村。
電話掛斷後,我如同晴天霹靂。
當年我出來讀大學時,師父說過,從今往後,除非「生老病死衰」,不然他與我再也不能相見。
我不知道師父的用意是什麼,但是,這些年,我都恪守在心,只是過年的時候會給師父打個電話拜年,可說不了幾句話,師父便會掛斷電話,而如今,翁婆的電話,無疑是在給我傳遞着噩耗。
收拾行李,我趕緊回家。
當我看到師父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病床上——奄奄一息。
見我回來了,師父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告訴我,每逢初一我都要去翁婆那邊拿個東西給他。
說完之後,師父便是有氣無力的暈死了過去,見如此,我偷偷看了一下師父的面相——死氣布面。
已然是油盡燈枯!
巨大的悲傷籠罩着我,每個月我都會按照師父說的,去隔壁村找翁婆。
說起翁婆,她是隔壁村的紙紮匠,是與我家為數不多有往來的人,小時候我一度認為翁婆是我師母,為了這個事情,我還被師父打過,至此我也就不敢多嘴。
如今,看着翁婆給我的東西,用紅布包裹着,我想要打開看看是什麼,卻被翁婆給制止了。
她語重心長的對我說道:「孩子,時候未到,你不能看,要是看了,你師父定當斃命啊!」
我知道翁婆不是在開玩笑,為了讓師父多活幾日,我強忍着好奇,從沒打開看過,這一忍就是七個月。
在這七個月裏面,師父時而清醒,時而昏厥,但是,他老人家即便是醒過來的時候,也不願意跟我多說什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讓我看着心裏十分難過。
可就在第七個月的時候,我如往常一樣,將翁婆那邊取回來的東西交到師父手中,卻被他給拉住了。
「三斤啊!坐!」
三斤是我的乳名,當年,師父將我從亂葬崗抱回來時,體重只有三斤,因此,我就有了這麼一個乳名。
師父說話的時候,拍拍床沿,示意我坐在他的身邊。
師父拉着我的手,十分冰涼,讓我很不舒服,看着師父年邁無力的樣子,我不忍心說出口,強忍着不適,坐在了師父的身旁。
「三斤啊!看來為師是熬不到七月十五了,本想着鬼門關開,我自己進去,現在看樣子,得讓你送我最後一程了!」
「師父!」見師父說這話,我這七個月裏的悲傷,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哽咽着,卻被師父的微笑給打斷。
「傻孩子,別難過,生死乃人之定數,記得師父在你小時候逼你發的毒誓嗎?」
「記得!」我用力的點點頭,「縫屍之術,乃正邪之術,造福與人乃縫屍,禍害與人則是煉屍,為了剋制我的七殺命格,你說過,只要你活着,就不讓我用縫屍之術,不然,我將死於非命!」.
「對!好孩子!為師的時間不多了,待我死後,這毒誓也就不作數了,記住了,我走後,你就給這個人打電話,告訴他,我死了…」
師父說話的時候,從枕頭底下,哆哆嗦嗦取出了一張小紙條,上面寫着一個手機號碼,但是,沒有寫名字。
「這……」
「好徒兒,本想着熬到七月十五,我自己進鬼門,所有的擔子與責罰我一人擔下,可現在來不及了,你能最後答應為師三件事情嗎?」
師父說這話的時候,語重心長,而我從小是師父含辛茹苦養大,怎會拒絕?
用力掙脫師父的手,我跪在他面前,重重的磕下了響頭道:「別說是三件,三百件我都干。」
「不用那麼多,就三件。」師父說這話的時候,氣息已經不穩,我連忙站起,摸着師父的後背,想要幫他捋順了氣,可是,師父現在的後背已經僵硬,很明顯,他快不行了。
「這第一件事情,我死後,必然會有很多人來弔唁,不管來多少,帛金給多少,你記住了,分文不收,也不管飯,只收八口棺材,讓他們上了香就走。」
忍着悲痛,我點點頭,表示答應。
「第二件事,我死後,我師弟東南葉家必會派人來弔唁,當年我與師弟有過約定,只可惜我膝下無子女,他家要是來的女娃,你就娶了她,要是男孩,就與他結拜為兄弟。記住了,在他到來的當晚,我就出殯,八口棺材走八方,你跟他抬着我的屍體,不許用棺木,記住了嗎?」
「師父!你對我不薄,我怎麼可以讓你死後連個棺材都沒有呢?況且,八口棺材先出,我哪去找六十四個抬棺人啊?」
「傻孩子,師父早就安排好了,這八口棺材,時間到了自然會被抬走,你就不用操心了,倒是我的遺體,一定要看好了,到時候,你還要再找一個引路人,他必須是丙丁朱雀命,讓他走在你們前面,左手持燈,右手拿骰,每逢路口便擲骰,單數往左,雙數往右,燈滅就地掩埋,知道嗎?」
師父不容置疑的聲音,讓我有些不知所措,而他不等我表態,便急着說出了第三件事情。
「最後,在我入葬后,不立碑,不建墳,七月十五之前離開村子,你要去那……」說著,師父指了指桌上一本泛黃的本子,「上面的地方,告訴上面寫的那些人,我死了,要是上面的人不在了,務必找到他們的子嗣或親朋,給他們報個喪,將我當年未盡之事……方可……」
師父說到這,如鯁在喉,聲音變得斷斷續續,十分的微弱,讓我根本沒有聽清楚後面是什麼意思。
再看師父,他老人家已經閉上雙眼,臉上竟然迅速的出現了只有死後一個時辰才會出現的屍斑。
與此同時,房間內陰風大起,房門被猛地吹得關上了,頓時,我就看到房門後面站着一個紙人,他手中捧着一盞剛剛熄滅的油燈。
看着油燈還在冒起的青煙,我只覺頭皮發麻。
「難道師父用了借屍還魂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