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鈴鐺與曇花
不知道為什麼,周頌看到二夫人這副瘋瘋癲癲的模樣,彷彿看到了越琅,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甚至有些想逃。她平息着呼吸,在心裏告訴自己此人是自己的生母,盡量冷靜地問道:「什麼鈴鐺?」
「那是,是我的定情信物,鈴鐺一響,就是百里來找我……」二夫人十分無助地看着周頌,一說到「百里」這個名字,眼中突然閃過異樣的光,嘴角綻開了一抹甜蜜的笑。
「百里又是誰?」
二夫人有氣無力地搖搖頭,絕望地閉上了眼,用手指了指一旁的蘇姨和綠彤。
眾人一幕瞭然,她的意思是讓蘇姨和綠彤出去,周頌對兩人擺擺手,示意她們出去。
「但是……」
「要是不讓二夫人先安頓下來,我們都要受罰。」蘇姨攔住要衝上前的綠彤,緩緩搖頭,綠彤才悻悻地出去了。
見兩人離開,二夫人才虛弱地開口:「你先把我扶到床上去吧。」
周頌照做,二夫人看起來平靜許多,完全沒有剛才的瘋樣。
「你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周頌坐在床邊,不敢直視二夫人的臉,說實話,她都不確定自己是否想聽到答案。
「你知道嗎?我曾經有個女兒。」二夫人淺笑,不着急把答案說出來,而是想起了遙遠的以前,像講故事一樣開口。
周頌默默點了點頭。
「我和我愛的人,有個很可愛的女兒,只是她剛出生,我就離開她了。」
聽到這話,周頌好像受到了極大衝擊,她感覺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她忽然不確定眼前這個女人口中的「女兒」是不是自己。
周頌鼓起勇氣,顫抖着問出這句話:「你為什麼要離開她?」
「因為……」二夫人剛要說出口,又頓住了,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不是要幫我找鈴鐺嗎?」
周頌愣了一下,二夫人沒有說完,反而讓她鬆了一口氣;「我會幫你找的。」
「在我們那邊,男人都會給他們心愛的女人送一種鈴鐺,即使兩人日後分離,之後重逢時,鈴鐺就會響,我剛剛聽到了鈴鐺的聲音。」
「百里是我的愛人,他送我的鈴鐺我一直戴在身上。」
「鈴鐺已經好久沒響了,所以我一直等着……」
「你別說了!」
周頌突然打斷了沉浸在回憶中的女人,她不忍心在聽下去,自己的生母,正在把血淋淋的事實揭開,她擔心自己也是那恐怖事實的一部分。
「你有個女兒,名字叫周頌對不對?」
她激動地問出這句話,她現在問對方,也像在給自己吃一顆定心丸。
「我沒有姓周的女兒。」
一句殘忍的話,像一盆冰水潑在周頌的心上。
「你在說什麼,你的女兒就在你身邊,她叫周頌,你們只是很久沒見面了而已!」
周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緊緊抓住二夫人的肩膀,她已經快要失控了。
「我沒有姓周的女兒!我和那個姓周的混蛋沒有女兒!」
二夫人被她這一問嚇到了,不再是一副寧靜的模樣,反而比周頌顯得更加激憤。
「鈴鐺響了,你聽到沒有?你放開我,我自己找!」
她劇烈掙紮起來,大喊大叫。待在外面的蘇姨和綠彤聽到喊叫,連忙打開門,只看到二夫人情緒更加激動,不停地捶打着周頌,她們想上前幫忙,卻被周頌呵住;
「你們去找小姐,讓小姐過來,二夫人只是想見小姐了!」
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周頌雖然儘力按着二夫人,但究竟是自己的生母,她根本捨不得用力,但二夫人完全不留情面,狠狠地往周頌眼睛抓去。
一條血痕立刻出現在周頌的臉邊,若不是她及時閃避,她的眼睛應該就要遭殃了。
葉行川很快就趕來了,只看到兩人扭在一起,周頌雖然制服了二夫人,但臉上已經被抓出了許多傷痕。
周頌不忍心下手,但葉行川不一樣,他從未見過這個女人,下意識便要上前幫忙。看到有人靠近,二夫人更加崩潰,又大喊起來:
「鈴鐺!鈴鐺又響了,你聽見沒有?」
「快放開我,他來找我了!」
「根本沒有什麼鈴鐺!」周頌的理智也即將分崩離析,她感覺快要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折磨瘋了。
「你放手,讓我來。」葉行川走到她旁邊,一隻手搭在她肩上。
然而,在葉行川觸碰她那一刻,她聽見了——
一陣清脆的鈴聲,縈繞在他們周圍!
周頌瞬間感覺天旋地轉,悅耳的鈴聲於她而言,更像一段心魔的低語,那是對愛的訴說,是對她的詛咒。
她好像看到,曾經有一對戀人,在星光璀璨的夜空下,互相訴說著傾慕,囁嚅愛語在無形中將他們永生永世都綁在了一起。
這一切本該是美好的,但周頌卻覺得痛苦,像是在對她處以某種刑罰,她的腦袋嗡鳴,視線也無法聚焦。
發現周頌狀態不對后,二夫人從枕頭底下拿出一根發簪,二話不說便往周頌脖頸邊刺去!
「小心!」葉行川眼疾手快,立刻擋住了狠狠刺下的發簪,然而發簪還是刺穿了他的掌心。
二夫人發現自己真的傷到了人,徹底驚到了,渾身上下酸軟無力,丟下了簪子,頹廢地坐在了地上。
「葉行川,」周頌眩難受到站不穩,她拼盡全力,向葉行川伸出手,「把發簪給我。」
葉行川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但還是撿起發簪遞給了她。
周頌接過發簪,便毫不猶豫地往往自己手上劃開一道口子。
「你……?!」葉行川震驚不已,但又感覺一陣眩暈向自己襲來,沒過多久,他便昏倒在地。
在他們血液相融的那一刻,命運的鈴鐺再次為他們響起……
在雲歸國的西邊,有一個縹緲神秘的國家,那裏民風淳樸,熱烈奔放。
朝陽懸挂,清晨已染上幾分燥熱,勤勞的小販把自己新進的貨物擺在街邊,婦女成群結隊地上街採購,幾個小孩在集市間跑來跑去。
「阿雅,今天準備買些什麼?」一個皮膚黢黑,長相英俊爽朗的男人,把地上的各種商品擺開,熱情的笑容在面對被稱為「阿雅」的女人時,沾染了幾分羞澀。
「我在找一種草藥,你這裏有嗎?」
「草藥?你應該去找藥販子買啊,我……」「噓!」
阿雅蹲下,一根手指輕輕覆在男人唇上,男人瞬間面紅耳赤。
「我在找一種非常珍貴的草藥,普通藥販子不會有的。」
阿雅附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氣息噴薄在敏感的耳廓,撓得男人心裏痒痒的。
「……我幫你找吧。」
男人名叫越百里,是天鷹國里一名小有名氣的商販。人如其名,他穿越百里,往返於天鷹國與雲歸國之間,尋找各種新奇的玩意。他走過很多地方,但最近他不是那麼想走了,因為他在天鷹國的一個小城裏,遇見了一個名叫拓藍雅的姑娘。
拓藍雅在小城裏也很有名,雖然天鷹國不缺美人,但像她這樣十年一遇的美人倒是不多,尤其在這樣的小城裏。她不僅長相貌美,性格也活潑開朗,偶爾有些古靈精怪,非常討人喜歡。
越百里初到小城時,沒人在意他賣的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只有拓藍雅天天來找他,擺弄着他攤上的玩意,聽着他講一個一個講這些玩意的由來。
這天,拓藍雅突然說要找一種草藥,他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經不住請求。
他們約定在夜晚見面。
小城處於沙漠之中,四周除了風沙便只留下月夜,一輪靜謐的月,照亮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
「找到了,在這裏!」
不知道走了多久,拓藍雅終於笑出了聲,拉着越百里就往一簇悄然開放的花叢走去。
「你看,神婆跟我說,這種花只會在晚上盛開,是不是很神奇?」
拓藍雅興奮地向越百里介紹着,彷彿在說:「我知道的可不比你少」。
越百里看着她雀躍的樣子,只是淺淺笑着,他走了那麼多年,要說有什麼他沒見過,可能就是這樣可愛無邪、讓他一見傾心的姑娘了吧。
「你不是說這是一種草藥嗎,想用來幹什麼?」
「與其說成草藥,不如說是一種魔葯。」說到這裏,拓藍雅安靜了下來,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是一種只能用在愛人身上的魔葯。」
聞言,越百里心頭一緊:「你想……用在誰身上?」
拓藍雅不說話了,表情越發嬌羞。越百里更加忐忑:「你,你有愛人了?」
看到拓藍雅點頭的那一刻,越百里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只覺得自己的一腔愛意變成了一廂情願。
「我有喜歡的人,但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我。神婆告訴我,趁着花開的時候摘下來,之後泡水給對方服下,就可以讓對方喜歡上自己,還會喜歡一輩子。」
越百里搖搖頭,除了苦笑不知道作何反應。
拓藍雅見他不說話,自顧自地說下去:「不過,如果對方喜歡我的話,我就不用這個了。」
——「所以他喜歡你嗎?」
——「所以你喜歡我嗎?」
兩句話重疊時,兩個年輕人都愣住了。
或許是太過害羞,拓藍雅準備起身逃跑,卻被越百里拉住了。
「喜歡——」
「我喜歡你!」
「阿雅,我喜歡你一輩子。」
拓藍雅只感覺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往自己臉上涌,面對如此熱忱的表白,她感到有些頭重腳輕。
「不用什麼草藥,我都會喜歡你一輩子。」
越百里從身上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鈴鐺,放在拓藍雅手心。
他想,他是時候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