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進退兩難的蕭青弦
好半天，蕭稚音才幹笑兩聲，看着崔青歲，尷尬道：「師兄看見了嗎，我家人就是這麼不拘小節！」
崔青歲看了一眼死豬，又閉了閉眼，睜開眼后，有些麻木地說：「確實，怪不得能養出師妹這般鍾靈毓秀的人物。」
蕭稚音一下子又得瑟起來了，當即挽住了崔青歲的胳膊，把他往家裏拖：「師兄，快去打個招呼。」
崔青歲不太想進去，本來他打算的就是自己找棵樹湊活着過一晚，在外面等蕭稚音就好，這樣也方便他打探蕭家的信息，但……
他偏頭，看着蕭稚音亮晶晶的眼裏再明顯不過的期待神色，不由自主地邁開了步子，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左腳已經踏入了蕭家的院門。
崔青歲：「……」
他硬着頭皮，衝著院內氣氛和樂、但哪兒哪兒都透露着一股不對勁的蕭家人打了個招呼：「諸位好，我是阿音的師兄，姓崔，名青歲。」
謝明媛頓了頓，看向崔青歲，這個被自己下屬每日掛在嘴邊的好徒弟，不動聲色地打量一番，而後皺了皺眉——這滿身的業力、心魔，究竟是怎麼回事？
蕭落山也察覺到了崔青歲的不對勁，但他卻暗自滿意地頷首——不錯，小夥子看着挺精神，一見便知是個修魔的好料子！
謝明媛首先回過神來，她溫柔地笑了笑，用手裏的帕子捂着嘴咳了咳，弱不禁風道：「小崔是吧？在門口站着做什麼？快進來坐！」
蕭稚音見阿娘、阿爹似乎都挺喜歡自己的師兄，在崔青歲背後滿意地點點頭，而後探出腦袋，眨眨眼：「阿爹、阿娘，我回來了！」
謝明媛當然知道蕭稚音也在，但她面上還是做足了驚喜的神情：「阿音！」
蕭落山也含笑看着自己的幼女：「阿音快帶你師兄進來坐……還沒吃飯吧？阿爹給你們做好吃的，怎麼樣？」
蕭稚音點點頭，輕輕推了崔青歲一下：「我在宗門時常跟師兄說呢，我阿爹做飯可好吃了，叫他一定得嘗一嘗！不過我已經吃過啦，阿爹只用給師兄做飯就好。」
崔青歲猝不及防被蕭稚音推得往前走了幾步，見蕭落山滿眼期待地看着自己，按下心中的疑惑，面上溫和笑着：「那就麻煩蕭先生了。」
然而話音剛落，他就感受到了三股憐憫中帶着幸災樂禍的視線，正是來自除了蕭稚音、蕭落山以外的其他三個蕭家人。
崔青歲心裏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種預感，在蕭落山端着菜過來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他沉默地看着面前一塊又一塊黑色的固體，好半天，才艱難地開口：「這是……」
蕭稚音一本正經地介紹道：「師兄不知道吧？這是我阿爹的拿手菜，糖醋排骨。你快嘗嘗，雖然賣相不好，但是味道很不錯的。」
崔青歲動作緩慢地夾起一塊被蕭稚音稱作「糖醋排骨」的東西，閉上眼，咬了一口……
味道竟然還行，就是糊味兒比較重，比他想像中好上太多。
崔青歲睜開眼，有些欣慰地看了一眼排骨，而後再次沉默了。
他真誠地感到疑惑——蕭落山是怎麼做到，外麵糊得不行，裏面卻還是半生不熟的？
偏偏蕭落山還期待地看着他：「小崔，你覺得怎麼樣？」
崔青歲的第六感告訴他，如果實話實說，可能會發生不太好的事情。
於是他斟酌片刻，謹慎道：「這道菜適合閉上眼細細品嘗，這樣可以放大感官，更容易體會到其中的滋味。」
蕭稚音、謝初蓮、蕭青弦：「……」
高情商：這道菜適合閉上眼細細品嘗，這樣可以放大感官，更容易體會到其中的滋味。
低情商：睜着眼睛吃不下去，閉上眼睛能強行咀嚼。
蕭落山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崔青歲。
他其實對崔青歲有很深的懷疑，總覺得這小崽子不老實——不然哪兒來這滔天業力、心魔？
但崔青歲又確實是個人才，說話很好聽，既沒有曲意逢迎，也沒有直接批評……果真適合當他的屬下。
和他的滿意比起來，謝明媛卻是更加忌憚崔青歲了。
渾身魔氣不提，就這說話的藝術，就足以證明這個崔青歲是個城府極深的人，這樣的人待在阿音身邊，恐怕不是什麼好事兒。
但是……
他目前也沒做錯什麼，還真不好無緣無故針對人家。
崔青歲細嚼慢咽，彷彿真的很享受這道菜，但其實心裏面的疑慮不比夫妻倆少。
蕭稚音的阿兄、阿姐不對勁，這也就罷了，但為什麼她的爹娘也和她口中所說的完全不一樣？
捉弄完了崔青歲，蕭稚音在心裏笑了很久，才良心發現似的拍了拍崔青歲的肩膀：「師兄，你還是別吃了，你已經辟穀，吃多了凡界食物對修行不利。」
崔青歲如蒙大赦，很想趕緊跑路，但面上還是不緊不慢地放下了碗筷，優雅地擦了擦嘴，謙和有禮道：「多謝蕭先生、蕭夫人招待。」
月色朦朧，蕭家一家五口都盯着崔青歲看，腦迴路在這一刻達到了同頻共振——這人是真的長得非常好看。
目光灼灼之下，崔青歲只覺得頭皮發麻。
他不由得開始反思，自己上輩子好歹是滅世大魔頭，怎麼這輩子就墮落到在農舍里被一家子凡人盯着、且還感到渾身不自在？
他是不是退步了？
蕭稚音可不知道自己溫文爾雅的師兄在想什麼恐怖的事情，她正對家人講述着拜入雲霄宗以來發生的各種趣事兒，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蕭青弦的反應。
蕭青弦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但在蕭稚音提到她去了一趟密林做任務時，小指頭微微動了動。
一直觀察着蕭青弦的蕭稚音頓時就在心裏冷笑了起來。
每回蕭青弦有心事的時候、思考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做這個小動作，看來那一日在密林里遇見的，果真是自己的這位好阿兄。
心念急轉之後，蕭稚音便從懷裏掏出來被蕭青弦不慎落下的荷包，笑着遞給了蕭青弦：「阿兄，你可真是不小心，竟然弄丟了阿娘給你繡的荷包，若非我在家門口撿到了，你準會被阿娘數落。」
蕭青弦：「……」
如果他接下來，就等於間接承認了那日在密林的是自己，在蕭稚音那兒准討不到好；如果他不接下來，阿娘也不至於瞎到認不出自己的手藝，也會發飆。
不管怎麼選，都是死路一條。
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抬頭，看着笑容滿面、一臉天真的蕭稚音，硬是從自己的小妹妹臉上發現了一絲意味深長。
蕭青弦很想選擇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