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這樣的人，死了也罷了
無慧佛子默然。
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千算萬算，將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甚至規劃好了每一步可能出現的偏差，但他卻從沒算到過，蕭稚音會不配合他。
無慧佛子的那一縷神識沉默着藏在角落裏，觀察着蕭稚音，發現她揮出去的每一劍、邁出的每一步，都十分隨性，雖然是一整套劍法，但並不死板刻意，而是一種隨機應變、亂中有序。
漸漸地，蕭稚音周邊的惡氣、心魔都逐漸消失殆盡。
有的人在渡心魔劫的時候，會被心魔附身，進而陷入幻境，但蕭稚音愣是沒讓那些心魔靠近自己半步，全部利落地弄沒了。
而在這些心魔消失殆盡的過程中，蕭稚音的四周開始散發出一股清氣，她若有所思，斬殺了最後的一團惡氣，而後站立在識海中，閉上了眼。
於是無慧佛子明白過來，蕭稚音即將悟道了。
……
蕭稚音在自己的識海里一邊罵無慧佛子，一邊斬殺心魔，一時之間，白金色的光芒、黑紫色的光芒交織閃耀，謝初蓮驚愕地頓在了原地。
阿音這是要悟道了！
謝初蓮臉色駭然，又緊接着發現，蕭稚音此刻周身環繞着的既有仙氣，又有魔氣，兩者竟然呈現出一種勢均力敵之態。
方才還是魔氣佔了上風，因為鬼界屬陰……謝初蓮皺了皺眉，心下有些不安，不太明白是哪裏出了變數。
而與此同時，天邊的紫金色天雷也躍躍欲試——蕭稚音的金丹本就是紫金丹，是最上乘的那一類，晉陞元嬰期時，也要承受最疼、最狠的紫金色天雷。
謝初蓮瞳孔一縮，看着還在悟道的蕭稚音，心下暗暗焦急。
她掐指算了算，蕭稚音已經入定整整四天了，天雷一般在第六日落下，也就是說，蕭稚音必須在一天之內悟道、入道，否則天雷降臨時，她若是不能睜開眼，那隻怕是會死在天雷的劈打之下。
但在一天之內悟道、入道，這是從古至今就幾乎沒有發生過的事兒。
大多數修士，要麼是在金丹後期、金丹巔峰的時候悟道，要麼是在踏入元嬰期之後才能找到自己的道，如同蕭稚音這般恰恰在渡雷劫的時候悟道入道的，滿打滿算也就數十個。
而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死在了雷劫之下。
謝初蓮不由得在心中嘆了口氣，而後臉上露出一個決絕的表情——若是阿音身死道消，她不信自己這個鬼王沒法把阿音拉回來！
大不了，就是自己功德受損、修為下降、遭了天罰。
只要阿音能活着，她就算捨去這一身修為又如何？
謝初蓮閉了閉眼，而後定下心神，繼續給蕭稚音護法。
……
無慧佛子看着蕭稚音閉上眼，嘆了口氣，無奈道：“你的雷劫還有十二個時辰就會落下，若你不能在十二個時辰內悟道、入道，只怕會身死道消。”
蕭稚音站在原地巋然不動，只是說：“同樣的道理，若是我能在十二個時辰之內悟道、入道，那麼我的元嬰會更強大、道心會更堅固。”
無慧佛子見她彷彿十分篤定自己能夠成功，不由得焦急道：“這可不是你任性的時候！若你死了，此方世界也會完蛋！”
蕭稚音依然不為所動，她只是淡然笑了笑：“將一整個世界的命運寄托在我一個人身上，這根本就不是一件可能的事情。”
無慧佛子微微噎住了。
確實如此——若是蕭稚音當真死了，他還可以找下一個救世之人。
但都不會這麼百分之百合適了。
可是現在，蕭稚音這個所謂的“最合適的人”根本不配合他……們，這樣的人，死了也罷了。
無慧佛子這麼想着，也就不再勸蕭稚音，只是沉默着準備離開蕭稚音的識海——畢竟在他眼中，蕭稚音即將身死道消，她的魂魄、神識都會灰飛煙滅，若是他繼續待在這裏，恐怕會遭受牽連。
誰成想，他剛準備離開的時候，蕭稚音忽然出聲道：“佛子，您說，什麼是天下蒼生？”
無慧佛子愣了愣，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蕭稚音微微笑了笑，不知想到了什麼，竟然平和了很多：“我阿兄曾自覺殺孽過重，找上了您，想要您點撥一二……那時候的您，是怎麼說的，您還記得嗎？”
無慧佛子沉默了很久，才無悲無喜地道：“眾生芸芸，生之則死，死之則生，來來往往，循環往複；無間道中，金剛怒目，以殺止殺，一筆勾之。”
蕭稚音勾了勾唇，而後道：“你看，曾經你也是一個有佛性的人——天下蒼生，生生死死、明明滅滅，都是順其自然罷了。那時候，你不會將所謂的救世、所謂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一個人身上，更不會插手這樣的事。”
無慧佛子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側耳傾聽。
蕭稚音道：“我妄自揣測，那是因為你逐漸位高權重，逐漸喪失了本心，也自然就喪失了曾經身上的那一份佛性——現在的你，當自己是生殺大權在握的主宰者，當自己是無悲無喜無憂無怒的聖人……可是，聖人歸根到底，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無慧佛子閉了閉眼。
半晌后，他啞着嗓子開口，依舊是偽裝過的嗓音，但卻多了幾分真情實感：“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作何解？”
蕭稚音道：“天道無所謂仁、無所謂不仁，不摻雜半分私人情感，不管是一棵樹、一顆石子這樣的微末，抑或是一國君主、修道大能這樣的舉足輕重之人，在祂的眼裏，都是一樣的存在。聖人不感情用事，對待萬事萬物公平公正，為百姓鞠躬盡瘁而不求回報……”
頓了頓，她偏了偏頭，雙眼仍然緊閉，朗聲笑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是么——無慧佛子，如今的你別有所求，早已不是當初那位能說出【一筆勾之】的佛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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