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現實的閨蜜
吃過早飯按規矩是每周一次的家庭大掃除,規矩是蔣麗華定下的,劉欣欣嫁過來兩年多,也早習慣了。
按習慣富志國同志的任務是「別搗亂別礙事」。老富同志很自覺地捧了本書把自己關入卧室,等蔣麗華收拾到卧房再轉移到客廳,總之,就是要躲着老蔣同志走。
劉欣欣先回自己屋,從衛生間開始一一擦拭,衣櫃抽屜一一歸整,三個小時后打掃好她和富強的房間,蔣麗華已經把其餘兩間包括客廳廚房小衛生間收拾停當,正在廚房做午飯。
欣欣洗手進廚房:「媽,我幫你。」
蔣麗華擺手:「不用不用,都做得了,你去喊你爸過來吃飯。」
這也是蔣麗華的一個習慣,她在幹活的時候通常不喜歡別人插手,尤其是在廚房做飯菜時。
以前蔣麗華的這些做法看在劉欣欣眼裏,只覺得婆婆是個手腳利落乾淨爽快而且特別熱愛勞動的人,可現在,劉欣欣腦子裏忽然冒出個想法來——這老太太,控制欲忒強!
劉欣欣去喊了公公,兩人回到飯桌前,蔣麗華把一盤鉻得金黃的雞蛋餅一鍋五穀粥兩碟小炒端上來。
劉欣欣只「搶」到一件事做,就是給公公盛了碗粥。
「你們別光空嘴吃餅,這個餅啊我特地烙的薄薄的,就是為了配這個豆芽菜,用餅卷着芽菜吃,特別好。」
蔣麗華邊說,還邊給兩人做了個示範。
富志國有樣學樣地卷了一張。
劉欣欣嗯了一聲,依舊按自己的吃法繼續一口餅一口菜的吃着。
蔣麗華又加了句:「真的欣欣,捲起來特別好吃,你試試。」
劉欣欣又拿了張餅,卻依舊沒有卷菜,悶悶地說了句:「這麼吃挺好。」
蔣麗華便沒再說話了。
劉欣欣很快吃完,和公婆打了個招呼回自己房間了。
沒向往常一樣搶着收拾碗筷。
「她既然那麼喜歡幹活,就讓她自己干吧。」劉欣欣想。
其實今天的情形和婚後的每個休息日並沒有什麼不同,劉欣欣一直很喜歡這樣的生活,並為此感到慶幸。
嫁了人,不用管柴米油鹽,不用伺候公婆,甚至飯菜都沒正經做過幾回,大部分家事都是婆婆一手打理,簡直比在娘家時,比在大學住宿舍時還要舒服。
可今天,劉欣欣的心境卻和以往很不相同,有一種莫名的不甘和賭氣。
她突然感覺自己的一切都被人安排着,限制着,把控着。
而這個人,就是她的婆婆,蔣麗華。
婆婆說要做家庭大掃除,自己就要每周拿出半個休息日,跟着她大掃除;
婆婆說早上吃面,中午吃餅,自己就要早上吃面中午吃餅;
婆婆覺得雞蛋餅配豆芽菜好吃,自己就一定得拿餅卷菜?
她甚至從來沒有徵求過自己的意見,哪怕是像生孩子這樣的大事。
她覺得自己和富強應該有個孩子了,就和她兒子說,然後讓她兒子來「通知」自己,再然後她親自出面來確認自己能懷孕的時間。
劉欣欣覺得,自己沒有得到足夠的尊重和重視。
這讓她的心裏很憋悶。
下午蔣麗華說有事,出去了。
劉欣欣在房間裏刷劇刷微博,卻都覺得心不在焉,心裏頭彷彿有什麼東西越壓越沉。
很想找人傾訴。
富強不行,他現在不在家。
他就算在家也不行,劉欣欣再天真也知道,和一個男人說他媽媽的壞話是很犯忌的,會影響夫妻感情。
於是劉欣欣給任曉霜打了個電話,說請她出來吃飯,任曉霜在電話那頭答應得十分爽快。
任曉霜,劉欣欣的大學同寢,上學時劉欣欣和她的關係並不很好,畢業后兩人卻經常聯繫。
因為同寢四人里,只有劉欣欣和任曉霜留在了BJ。
劉欣欣留在BJ是因為畢業后就和富強結了婚,可以說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任曉霜就有點兒曲折。
一個來自小山城的女孩,長相尚可,但也絕不是出佻得讓人一眼驚艷的大美女。
大學畢業,卻也沒有什麼驚世之才,在大學裏寂寂無名,學校也不是985、211之類。
能在大首都立足,憑得就是咬緊牙關,偏要留在此處的一口氣。
為此,任曉霜住過地下室,干過酒吧啤酒女,交過兩個本地男朋友,甚至和一個有夫之婦有過一段劉欣欣也不太拿得準的,但卻絕對曖昧的關係。
兜兜轉轉,終於在去年任曉霜和一個以前她看不上眼的大學男同學同居,算是正式確立了戀愛關係。
原因是這位男同學在BJ「有房」,雖然,那房子是租的。
至少可以省些租房的錢。
綜上所述,任曉霜是個為達目的有點不擇手段的人,也是個十分現實的人。
這現實裏帶着些許她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少有的世故。
這也是劉欣欣在上學時和她走得不近的原因。
可後來不同了,劉欣欣在京城除了富家人幾乎是舉目無親,只有這麼個同寢同學,漸漸的便也有了些「親人」的味道。
況且任曉霜除了愛占點兒小便宜,並沒有算計過她,而且在很多事上還能幫她出出主意。
在約定的餐廳等了四十多分鐘,任曉霜來了。
劉欣欣招呼服務生,遞來菜牌。
任曉霜接過也不客氣:「可得大吃你一頓,我這路上就用了一個半點兒。」
劉欣欣笑着點頭,沒說話。
等服務生離開,欣欣才問:「坐公交車來的?」
「不然呢?」任曉霜白她一眼,「你以為都像你,家裏有車,還有專職司機。」
劉欣欣再笑:「我們家司機不在,今天他有課,我打車來的。」
「行了,別跟我這兒顯擺了,誰不知道你們家富強慣着你,出門不是專車就是打車,哪像我,一個月就那麼點兒工資,要買衣服買化妝品交水電費,還要交房租。」任曉霜哀嘆。
「房租?」劉欣欣睜大眼,「你不跟趙唯正處了?你倆分了?」
「沒,沒分。」任曉霜喝了口水,「我倆AA,房租水電都AA。」
劉欣欣滿臉不可置信:「你和他AA?」
任曉霜點頭:「啊。」
「他不是你男朋友嗎?而且你倆都……」劉欣欣四處看了看,壓低聲音,「都住一塊兒了,怎麼能AA呢?趙唯正他也太……」
「太小氣?太不爺們兒?」任曉霜倒沒有半點兒忸怩,面色如常,「他倒是想大方,倒是想爺們兒點,就他那點兒工資,每個月還得往老家寄點,夠幹嘛的?你以為都和你家富強一樣,家裏有房,爸媽有收入,哥哥是大款,不用租房不用管家裏,家裏人還都能搭着他。」
劉欣欣看了眼來上菜的服務員,沒吱聲。
等菜都上齊了,卻還在為好姐妹忿忿不平:「那他也不能那樣啊,跟他住一塊兒,雖然沒結婚吧可實際上也跟他媳婦差不多了。就算他沒大本事,那也不能和你AA啊,房租還讓你出一半兒,他可真行。你也是,找來找去找個這樣的,圖啥啊?」
任曉霜夾了口菜,慢慢咀嚼:「圖啥?圖他能和我分擔一半房租,除了水電這些有憑證的,其他柴米油鹽那些都是他出,細算算那也是一筆花費呢。」
劉欣欣用力咬了咬筷子,還是忿忿:「就這?」
「就這。」任曉霜說,「你還別小看這些小錢,七七八八加一塊兒就是幾千塊,如果我不和他在一起就憑我自己,這些我都負擔不起,至少現在我負擔不起,沒他,我在BJ呆不下。」
劉欣欣沒吱聲。
過了半晌,才悶悶地道:「那也不能這樣,如果說他和你,你們倆掙的都不多,然後把每個月掙的不多的錢放一塊兒,一起付房租水電生活費,那我能理解,畢竟那是有勁兒往一處使,那是相愛的兩個人一起面對困難奔着共同的目標努力。你們現在這樣,給我的感覺不是在談戀愛,倒像是在搭夥過日子。」
任曉霜抬頭看着她,看了半天,眼裏現出笑意來:「你呀,借一句你們家富強的話說,就是個傻妞兒。換個文氣點兒的說法,你就是陽春白雪,再換個通俗點兒的說法,你這叫站着說話不腰疼。」
說完任曉霜又加了句:「你啊,就是生活太順了。」
劉欣欣拿筷子撥弄着面前盤子裏的菜,沒說話,過了半晌才緩緩嘆了一口氣:「其實,也不是太順。」
「咋了?你們單位那個吳可兒又欺負你了?」以前兩人見面劉欣欣也會和任曉霜訴苦,而這「苦」里,最多的就是她們公司那個「吳妖精」又怎麼怎麼挑她的刺兒,找她的茬兒了。
劉欣欣搖搖頭:「比那個嚴重。」
「那是,和富強吵架了?」任曉霜試試探探地問。
從大學開始富強和劉欣欣兩人就好得蜜裏調油似的,任曉霜長這麼大就沒見過像他倆膩成那樣,還能膩了這麼些年都不膩味的。
就憑着這股「膩味」勁兒,就這倆貨,平時有個小矛盾小爭執什麼的,膩上那麼一小會兒,保准和好如初。
難道倆人真鬧矛盾了?
能讓劉欣欣特地把自己找出來傾訴的,那絕對不是小吵小鬧啊。
劉欣欣沒說話,把兩條胳膊壓在桌沿上,微低着頭。
一個詞可以準確形容她此時的狀態——垂頭喪氣。
任曉霜放下筷子,神色變得認真:「真吵架了?」
任曉霜人雖然有些市儈,可劉欣欣畢竟是她四年的同學,七年的朋友,況且兩人也沒有什麼現實利益衝突,這麼多年下來,總也有了幾分真心。
劉欣欣依舊低着頭,不說話。
任曉霜是真急了:「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