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2 章 四十年後
四十年後。
一九八三年。
狼壕子趙府，雖然在那一年爆炸中，炸毀了整個二進院的廳堂。
但其他院落，完好無損。
改革開放后，這裏成為青河重點保護建築，並將縣革命烈士紀念館設在此處。
趙運長父子的抗日事迹也一一被整理挖掘出來。
此時，正值清明節，革命烈士陵園裏趙運長夫婦和趙天賜的陵墓前，擺放着鮮花、水果和點心。
一位看上去七十多歲的老太太，正蹲趙天賜墓前，仔細的擦着，嘴裏念念有詞。
一位高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恭敬的站在老太太身後。
“思浩、念浩，過來。”老太太站起來，轉身招呼道。
中年男子和小夥子似是做過無數次，動作默契的走到趙運長夫婦墓前。
一前一後屈膝跪下，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
中年男子:爺爺、奶奶，不孝孫趙思浩給你們磕頭了。
小夥子:太爺爺、太奶奶，不孝曾孫趙念浩給你們磕頭了。
然後，二人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又齊齊站起，走到趙天賜墓前，跪下磕頭。
中年男子:爹，兒子給您磕頭了。
小夥子:爺爺，孫子給您磕頭了。
一套動作做完之後，兩人站在老太太身後，無比恭敬。
老太太默默的看着墓碑，不肯離去。
天上的雲低沉，似乎馬上要下雨了，父子倆一人一邊，強行扶着老太太離去。
老太太就是杜雨菁，當年得知趙天賜從那片山脈最高峰墜崖，多番搜尋無果。
深受打擊的她，一病不起，整個人半昏半醒。
王青山和孫慧被上級指派，帶她輾轉到省城醫治，兩個月後才堪堪撿回一條命。
這時，她已經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
後來，她和那些女子一起，被送到延安革命根據地。
一晃四十年過去了。
那個桀驁不馴、我行我素的人，仍然清晰的印在她的腦海。
她的子浩！
子浩，這是趙天賜的字。
趙天賜告訴她，因為小時候頑劣不堪，趙運長給他取字子浩。
寓意為學識淵博、品德高尚、心胸寬廣、清新俊逸。
那個狼壕子的鬼見愁，大紈絝，真真當得起學識淵博、品德高尚、心胸寬廣、清新俊逸之義。
“奶奶，你別出來送了，送一回哭一回。”
趙念浩提着行李從趙府大院走出來。
趙府被縣裏建設成烈士紀念館后，杜雨菁就請求在此工作，是第一任館長。
現在雖然早就離休了，但她仍然有居住權。
目前，她獨自住在與趙天賜成親的那間屋子裏。
兒子趙思浩頗有生意頭腦，成為改革開放第一批發家致富的人。
現定居北京。
趙念浩在北京上大學。
每年清明節，父子倆都會特意回鄉祭奠。
“娘啊，你就跟我們去北京吧！”後面跟過來的趙思浩說。
“爸，跟你說過好多次了，不要叫娘，多土，得叫媽媽。”趙念浩吐槽道。
“一邊去，老子就叫娘，土什麼土？忘本的玩意兒！”趙思浩捶了趙念浩一捶。
“還說呢，奶奶給取的名字，上學填表時，老師都會問，你父親這一欄是不是錯了，咋把你兄弟的名字寫上了？！”趙念浩嘟嘟囔囔的說。
“我捶死你，你奶奶是你能說的？！給你取個狗蛋的名，你也得叫！”趙思浩抬手又要捶他。
趙念浩撒腿往外跑，穿過院子，跑到大門口，就看到一輛吉普車，剛好停在大門口。
車上下來人，打開車門，扶着一位老先生下了車。
老先生抬頭望向趙府大門，正好與剛跑出來的趙念浩四目相對。
在看到趙念浩的瞬間，趙天賜心尖顫了顫。
“咦，我好像在哪兒見過您……”趙念浩看着趙天賜，拍拍腦袋，就是記不起來。
陪趙天賜來狼壕子鎮的，是青河縣華僑僑胞接待處的人。
他們對趙天賜的身世並不了解，只知道他是狼壕子人士。
他們是送趙天賜到狼壕子鎮政府的。
在路過趙府烈士紀念館時，趙天賜看到趙府大門，讓他們停了下來。
就有了先前的一幕。
“你小子不拿行李就跑了，打算累死你老子！”趙思浩的聲音傳來。
不大一會兒，趙思浩和杜雨菁走了出來。
杜雨菁對趙思浩說：“不準說我大孫子，你年輕力壯的，多拿點咋了？念念還是個孩子，長身體呢！”
“快別再長了，再長趕上門口的電線杆子高了！”趙思浩說道。
“哎，老爺爺，您咋哭了，別哭啊！”趙念浩見趙天賜看着他淚流滿面，上前兩步，手足無措。
“你小子是不是又闖禍了！”趙思浩聽到趙念浩的話，幾步從後面趕上來，行李箱往地上一放，揪着他耳朵就教訓。
趙天賜見狀，上前一把拉開趙思浩，心疼地說：“別揪孩子耳朵，瞧耳朵都擰紅了。”
這個小夥子，跟他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
趙天賜心裏隱隱有一絲期待。
“天、天、天賜。”門檻裏面的杜雨菁，看到護着趙念浩的趙天賜，顫微微的試探着叫道。
雖然只是看到側臉，但，杜雨菁突然心跳劇烈。
那張臉，依稀有趙天賜的影子。
趙天賜的手一頓，慢慢放下來，僵硬的轉身，看向大門裏。
大門檻里站着一位銀髮老太太，臉龐雖然經過時光的雕刻，但，仍能看出，年輕時是何等的風華。
“菁菁。”趙天賜的聲音顫抖。
“天賜，真的是你！”杜雨菁驚喜萬分，鋪天蓋地的玄暈感，讓她的身子軟軟的倒下去。
“娘（奶奶）。”趙思浩、趙念浩同時出聲。
但不及趙天賜的速度快。
他幾步走過去，邁過門檻，攬住了杜雨菁，讓她倒在了自己懷裏。
“菁菁，你怎麼了？”趙天賜着急地問。
杜雨菁顫抖着手撫向趙天賜的臉，又不敢撫上，唯恐打碎了眼前的夢，淚水打濕了臉頰。
“天賜，你是來接我走的嗎？”杜雨菁有些迷糊，自言自語：“思浩，你爹來接我了，來接我了，記得把我們葬在一……”
“娘啊，你胡說什麼呢！”趙思浩過來說。
趙天賜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臉上，顫聲說：“菁菁，我還活着，我回來了，真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