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見摯友的繃帶精

第44章 見摯友的繃帶精

太宰治想過很多次與摯友再一次見面的情景。

或許他們會遙遙相望,因時間的割裂而產生了陌生的距離感,於是躊躇不前。

或許他們會激動地擁抱,就像遠航歸來的朋友那樣,歡聲笑語着訴說見聞過往。

——啊,不過如果真的是織田作的話,這個選項可以排除掉了。

不如說就像現在這樣,什麼也沒有發生,兩人之間自然的好如相聚就在昨夜,分離從不曾來到一般,才是最符合記憶里的紅髮男人的做法。

雖然如果武偵宰可以選擇,他大概率哪一個都不會選。

在親手埋葬摯友后,太宰治就再也不會期待與舊友的相逢了。

紅髮的男人失去了信念,追隨着被葬送的信念而死,他是充滿遺憾但同樣得償所願地死去的。

他閉着眼,安詳地陷入了永遠的安逸的沉眠。

太宰治想不出將人喚醒,再一次拽入這個世界的理由。

死亡並不可懼,死亡也不悲哀。

那是友人做下的決定,是友人期望的事情。

反倒是死亡的對立面,已經沒有什麼理由可以成為捆綁他雙腳的枷鎖了。

太宰治本身就不是一個極度樂觀,且相信活着就什麼都會好起來的人。

他或許會思念摯友,夜深人靜時回想三人共處的夜晚,孤身一人小酌一杯時也會短暫誕生“要是他還活着就好了”的想法。

可如果再次相見的代價是見到一個行屍走肉的友人,太宰治寧願再一次親手將友人埋葬。

人不能選擇是否誕生於這個世界上,如果連選擇是否離開這個世界的權利也被剝奪,那才是比死亡更恐懼更可悲的事情。

白霧繞過了紅髮的男人,令他的面容清晰地倒映進武偵宰的眼底。

歲月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迹,男人面容冷峻,雙唇緊抿,不斷有黑色的不詳細影從身上的任何一個角落滲出,再滲透入白霧之中。

見着他的那一瞬間,太陽穴就開始突突的跳躍起來,彷彿有一條小蛇在頭皮底下遊走一般,血管漲熱的他恨不得從陵墓園的這一頭跳進那一頭的大海。

辦不到的,陵墓園只是可以看見大海,真正距離大海還是有一段路需要走的。

岌岌可危的理智快速整理了一遍邏輯,按捺住不聽使喚的四肢,將混亂的思緒刪除。

陵墓園裏起風了,沙色的風衣被翻起一個弧度,同這裏樹立着的這顆大樹一起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紅髮男人站立的姿勢與人類無異,時間在他的身上宛如倒流回了那些年。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格紋襯衫,襯衫沒有繫着領結,紐扣鬆鬆散散領口大開。沙色的風衣隨風飄揚,可以看到他腋下藏起的槍/袋。

是織田作之助。

是他。

不會錯的。

武偵宰痛苦的想。

理智的消散並未馬上帶來渾渾噩噩的暈眩,反而觸發了大腦的工作模式一般,運轉地比他本人的意願還要清醒且清明。

快速地一眼看穿對方絕非人類的事實,快到他想自欺欺人地沉浸在重逢的喜悅幾秒的機會都不給。

一時之間,寂靜蔓延了開來。

“織田作。”武偵宰率先開口,熟悉的名字脫口而出卻也止步於此,就是不知道該如何將話題繼續下去了。

能言善辯的嘴宛如得了失語症一般,微微張開着卻一個字都無法吐露。

連心聲都暫停了。

紅髮男人,姑且就喚他【織田作之助】好了——他疏於打理的頭髮翹起來了一撮,隨着無意揉着後腦勺的動作上下起伏。

【織田作之助】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

雖然表情沒有變化,但是武偵宰看得出來。

為什麼呢?

武偵宰不解,他對摯友再如何了解,也不可否認,即便是在很多時候仍然無法看穿那個男人的所思所想。

不如說,正是因為如此,最開始的他才會因為從來不會消失的新鮮感與織田作之助成為朋友的吧。

“我可能走神了,沒有聽清楚遊戲規則......我不小心犯規了嗎?”【織田作之助】問。

他的聲音低沉,伴着一種奇特的韻調,一種不似人類的韻調。

忽遠忽近的尖叫突然炸響在武偵宰的耳邊。

凄厲的嚎叫猶如地獄爬出的惡鬼,用着冰涼到實質化的白骨手指穿破泥土,死拽着武偵宰的腳裸。

少年太宰治攥緊了手上的暗影劍,左肩的傷口在尖嘯聲中再一次地疼了起來。

他從來不會對怪物放鬆警惕,特別是那些殺之不竭的黑暗虛影。

在場唯獨國木田獨步很幸運地沒有聽見尖嘯。

明明是怕鬼怕的不行的性格,結果卻是少見的不相信鬼怪的類型呢。

越是怕鬼的人越是容易相信鬼怪,越是容易就能相信鬼怪,越是輕而易舉就能被怪物的瘋狂光環侵/犯理智。

理智喪失后,失去了過濾網保護的世界扭曲又陌生,恰恰增加了人類的恐懼。

惡性循環下,理智就這樣逐步被消耗的一乾二淨。

但國木田不一樣,正如他對自己的定位,他排斥的不是鬼怪,單純只是無法掌控的未知。

武偵宰臉色蒼白,同異世界的同位體一般,他也是靈感極高的個體,正因如此,比起身後的國木田獨步,武偵宰也能更為清晰的感受到眼前的事實。

一個,眼前的【織田作之助】絕對不可能是人類的事實。

國木田獨步聽不見尖嘯的聲音,兩位太宰治又都是擅長掩飾自己狀態的人,因此金髮男人絲毫沒有發覺現場改變的氣氛,小聲地詢問少年太宰治:“這位......先生是太宰認識的人?”

他掂量片刻,還是沒有把幽靈說出口。

國木田獨步本以為少年太宰治會一如既往地用沉默回答他的問題,沒想這一次少年太宰治卻開口了:“人死不會復生。”

雖然答非所問,但好歹是有了點進步。

加上凌晨時的那一次,多多少少算是關係增進了些許的模樣。

總被少年太宰治忽視的國木田獨步莫名感到了欣慰。

少年太宰治的話既肯定了國木田獨步的想法,又第四次地提醒了背對着他的武偵宰。

我當然知道。

武偵宰想,但這是他知道就能停止不想的事情嗎?連別人的思想也打算插手,未免有些過頭了吧。異世界的同位體君。

“太宰?”【織田作之助】許久沒有得到回復,疑惑地喚了一聲摯友的名字。

“沒什麼,不用在意,織田作。”武偵宰說。

【織田作之助】眉眼帶笑:“挺有意思的遊戲。下一次可以把孩子們也叫上。”

孩子們......

武偵宰恍惚間突然發現耳邊的尖嘯究竟與什麼相似了,他的思緒總是轉的飛快,看似毫無關聯的兩個物體也能被他有理有據地找出可以關聯的地方。

尖銳,刺耳,介於男性與女性之間。

那些尖細的無法區分性別的叫喊,可不就是【孩子】的聲音嗎?

“說起來,太宰有看見孩子們嗎?”【織田作之助】回望四周:“真是奇怪,明明都叮囑了最近橫濱不太安全......孩子們都很懂事,怎麼還會擅自出門呢?”

“一不小心就和太宰玩起來了......我得繼續去找孩子們才行......”【織田作之助】說著,轉身就要跨過麻繩。

武偵宰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想法。

好像花費那麼大力氣只是為了和摯友進行一次毫無意義的對話。沒有任何的主題,不敢將問題拋出,不敢有任何的期待,也不敢對【織田作之助】做出任何挽留。

對方是他的友人,又不是他認識的那個人。

武偵宰只是看着對方的背影,連手都沒有伸出。

“如果現在離開的話,永遠也找不到孩子們也沒關係嗎?”少年太宰治突然出聲。

武偵宰猛的回頭,同時在場幾人的視線全都聚集到了少年太宰治的身上。

幾乎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

紅髮男人一個跨步就站在了少年太宰治的面前。

他的眼睛微微睜大,同活人無異的灰藍瞳孔倒映出了少年太宰治的身影。

實際上比起武偵宰,少年太宰治的穿着打扮才是他更熟悉的友人,也更能讓他想起除了尋找孩子們之外的事情。

但【織田作之助】根本就不在乎場上是否出現了兩個年紀不同的舊友,他只在乎少年太宰治口中“孩子們”。

“在哪裏......孩子們在哪裏?”

【織田作之助】雖然腳踩着土地,但移動時的軌跡卻是直直的一條線,抬腿就能無視障礙穿梭數米。

夾在他和少年太宰治之間的武偵宰就被他視若無物一般穿透而過。

武偵宰只覺得一陣透心涼的寒氣傳遍了四肢百骸,整個人都下意識的縮瑟了一下。

他大口地喘着氣,被譽為過濾網的理智瞬間出現了巨大的漏洞。

白霧在他的眼裏呈現出了與現實截然不同的模樣。

人死後如果還會變成幽靈繼續存在......那也太不幸了吧。

他恍惚地想,所以這樣也很好。

儘管精神狀態蕭條了起來,武偵宰仍然沒有停下思考【織田作之助】的狀況。

即使武偵宰的推理沒有江戶川亂步那樣,只要存在一絲一毫的痕迹真相就無處遁形,他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推斷出【織田作之助】的真面目。

與其說是那個人死後的延續,不如說只是認識的人死前的某一段記憶而已。

死亡,是沒有延續,沒有未來的。

死亡是......

死亡是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人死不會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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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形怪狀的太宰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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