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靈魂拷問
“叮鈴鈴！“
“不！！！”
下午兩點，隨着令人畏懼的iphone鬧鐘鈴聲的響起，陳奕從睡夢中尖叫着醒來。
昨晚，被折騰了一天的陳奕趕完稿子后很快便睡著了。
他夢見新編輯在讀完他的新書企劃后驚為天人，當即決定以千字千元的價格簽下。
就在這時，無數的粉絲來信朝他砸來。
然而就在陳奕得意地打開信封后，他愕然發現裏面居然全是刀片！刀片與刀片之間互相摩擦，發出令人心顫的噪音。
醒來后陳奕才發現，那討厭的噪音是iphone的鬧鐘鈴聲，這才鬆了口氣。
今天下午，陳奕和新編輯約好要見面聊他的新書企劃。從上次執政開始，陳奕就對這次見面給予了十二分的重視，因為這事關他的最高傑作能否順利發佈。
作為一名作家，還有什麼能比得意作的命運更加重要的呢？
因此，陳奕今天出門前破天荒的，莊重地洗了個頭，並吹乾抓了個造型。
陳奕換上自己唯一一套名貴西裝，在全身鏡前左轉三圈右轉三圈地檢查形象，並做出了自認中肯的評價：
“認真打扮一下還是有些小帥的嘛！”
坦白說，陳奕的外形條件相當不錯，只不過由於職業關係，他是三個人格中社交圈最窄的，因此很少體會到外貌帶給他的便利，即使偶爾受到誇讚，他也不以為然。
在將文件都打印出來后，陳奕便打車前往了約定好的地點。
……
這是一間頗為古典的咖啡廳。金黃色的陽光從大大的落地窗斜灑在橡木桌上，將慵懶鐫刻在桌面。
咖啡廳里播放着名為《flymetothemoon》的慢爵士樂，配上淡淡的咖啡味香薰，安撫着大都市居民躁動不安的內心。
陳奕一步兩級台階，嘴角止不住地上揚，快速地通過實木旋轉樓梯竄上了二樓。他已經忍不住要和新編輯討論自己的新作了。
二樓的角落裏坐着一位年輕女性，烏黑的長發搭配上白色職業裝，好似一朵盛開在陽光下的姚黃。單看背影，陳奕就能確定，這一定是一位美人。
她緩緩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邊慢慢品嘗咖啡的醇香，一邊用手指將鬢髮撥向耳後，露出了紫水晶耳墜和右眼旁的淚痣，為她冷艷的側臉增添了一抹嫵媚。
“成就達成！與美女編輯合作！”
玉指、櫻唇、咖啡，這幅美好的景象不禁讓陳奕感到雀躍。
作為作家，陳奕看過無數網文，也明白戀愛喜劇總是以美好的邂逅為開端。
他也和許多其他作家一樣，幻想某天能邂逅一位美少女編輯，光是想想就感覺靈感爆棚好嗎！
“您好，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陳奕走到那位女子桌子對面，一邊打招呼一邊準備拉開椅子坐下。
“喲？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敢來了呢。”
出乎意料的是，陳奕並沒有等來想像中的禮貌問候。只見對面的女子瞪着一雙美眸，絲毫不掩飾慍怒地嘲諷着陳奕。
陳奕愣了一下，不明白哪裏得罪了這位米編輯。
“不好意思，我沒太聽懂您的意思？”陳奕小心翼翼地問道。
“怎麼？現在開始玩失憶了？”米編輯環抱雙臂，嘴角帶着冰刀般凜冽的冷笑，繼續諷刺着陳奕。
“前天騙我參加‘作家和編輯的聚會’時不是很勇敢嗎？怎麼一大清早跑了后，今天開始裝傻了？”
聽到這話，陳奕愣了愣，眼前這幅完美卻帶着冷漠表情的臉蛋，漸漸和腦海中的另一副面孔重合在了一起。
這分明是昨天那個被金髮女生稱作“可熒小姐”的女生啊！
意識到這一點后，陳奕頓時冷汗直流，心臟都漏了半拍。難道……魏湛為了做那種事情，竟然哄騙米編輯參加了那個所謂的“作家和編輯的聚會”？然後趁她喝醉了……
這可是犯法的啊！難道這就是魏湛所謂的“驚喜”嗎？
“你可真是撒得一手好謊啊。直到第二天早上那位譚波娜小姐才告訴我，其他幾人根本不是作家和編輯。怪不得你一大早就溜走了，原來是怕謊言暴露啊？”
米可熒的譴責猶如逼近氣球的繡花針，挑戰着陳奕的心理承受能力。
陳奕越聽腿抖得越厲害，他已經確信了自己腦海中的猜想，他甚至已經想像出自己和其他兩個人格在牢房裏，每天靠頻繁切換人格，在紙上下井字棋度日的生活了，怎一個慘字了得！
想到這裏，陳奕再也不敢安然地坐在椅子上，而是立馬彈起，向米可熒鞠了個九十度大躬，鼻子迅速逼近桌面，停在毫釐之距。
“實在對不起！都是他……哦不，都是我的錯！只要能補償你，無論讓我做什麼事都行！請您饒我一命！不要把我送進監獄啊！”陳奕的語氣裏帶着歉意、焦急，甚至還有一點點哭腔。
看到陳奕這個誇張的反應，米可熒反倒有些出乎意料。
從昨天到現在，她確實非常生氣，但那是因為被陳奕騙去參加了個很辛苦且毫無意義的聚會。
平日裏，米可熒恃才傲物，根本不屑於職場中的人情之道。因此，她十分不喜歡這種應酬式的活動，只不過她也想了解一下自己新的合作對象，這才答應參加這次聚會。
聚會中，她不僅被迫玩了好幾款她絲毫不感興趣的桌游，還喝了不少酒，這讓平日裏極少參加聚會的米可熒感到很是吃力，不知不覺就醉了過去。
直到第二天早晨清醒后，米可熒才被名為譚波娜的金髮女生告知，那場聚會根本就不是應酬，只是一場普通的聚會，而其他三個女生里也根本沒人是作家或者編輯。
一想到自己不僅浪費了一整晚沒有工作，還被迫喝到宿醉，直到今天身體的疲憊都還沒完全消除，米可熒就怒氣叢生，怎麼看眼前的男人怎麼不爽。
但是……再怎麼說，騙別人去參加一場有點過分的聚會也沒到要進監獄的地步吧……
“哼，我今天來可不是聽你道歉的。但是你給我記住，我非常討厭這種行為。經過這件事，我已經深刻地意識到，你是個極其不靠譜的人。”
說罷，米可熒便不耐煩地朝他揮了揮手，示意陳奕趕緊坐下。
然而陳奕並沒有因此感到放鬆，畢竟按道理，作為那種事情的受害者（並沒有），女生理應極其憤怒，恨不得把作案者大卸八塊喂狗才對。
“你…這是放過我了嗎？”陳奕縮着腦袋，小心翼翼地問道。
“怎麼？你很想去牢房裏吃免費午餐？”
“不不不，感謝您的大恩大德！”陳奕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表達着對米可熒的感激。
然而這一幕卻讓米可熒對陳奕的印象更差了幾分。她平生最討厭的就是只有外貌但毫無內在的男人，而眼前陳奕這幅頂着帥氣面孔縮頭縮腦的廢物模樣，無疑踩中了米可熒的雷區。
“別廢話了，把大綱和稿子拿出來給我看看吧。”
陳奕聞言，畢恭畢敬地把文件雙手呈上，然後唯唯諾諾地拉開椅子坐下，雖然對於米可熒這麼簡單就放過自己感到不理解，但他也沒心情深究，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新書企劃。
米可熒拿起大綱和稿子，面無表情地開始閱讀。一旁的陳奕擔心地沉着頭，卻又時不時地用飽含期待的眼神偷瞄米可熒。
良久，米可熒放下稿子，一邊皺着眉頭按摩鼻樑一邊說道：
“這本書完全不行，請你回去重新構思。”
陳奕的表情頓時石化了，連忙問道：
“為……為什麼？”
“首先，你的題材屬於都市群像劇，這本就不是現在市場青睞的類型，而你的劇情發展也並不符合主流品味。”
米可熒面無冰霜地指着桌上的稿子。
“可……可是，小眾題材也有可能成功吧？”
“或許如此。”
米可熒毫不退讓地看着陳奕繼續說道：
“但是你以前的作品我都了解過了，你的往期作品幾乎都是仙俠和玄幻題材對吧。”
“是這樣沒錯啦……”
陳奕的氣勢頓時又軟了下來。
“既然如此，挑戰自己沒有任何經驗的小眾題材，你又有多少把握呢？”
陳奕被人揭開了老底，心中底氣所剩無幾，但仍嘴硬道：
“但...但是創作不都有第一次嗎！”
“唉。”
米可熒嘆了口氣，好似對陳奕的回答感到很無奈一般。
“陳先生，你認為所謂創作到底是什麼？”
“嗯？創作不就是寫出好玩的故事嗎？”
陳奕從未思考過這種貌似帶有哲學意味的問題，便下意識地說出了自己最直白的想法。
“所以說這才是你幼稚的地方啊！”米可熒冷聲反駁道。
“所謂創作，就是創作者和編輯通過仔細研究市場趨勢，努力鑽研寫作技術，製作出符合潮流的劇情，這是對讀者、平台、編輯、還有作家自己的負責。”
“那麼陳先生你，既忽視了市場趨勢，又缺乏了駕馭都市題材的筆力，甚至連劇情走向都天馬行空，你有什麼自信認為自己的新書企劃可以通過？”
“我……”陳奕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但卻沒吐出半個字。
米可熒瞟着陳奕，環抱雙臂等着他的反駁，就像是預料到了陳奕的無力。
“陳先生，老實說，對於新的合作者是你，我感到十分不幸，因為我對你的第一印象很差。但我希望你至少能認真對待這份企劃，因為我沒有時間陪你玩小朋友講故事的遊戲。”
“請你拿出作為全職作家的職業素養，不要再試圖寫這種自嗨小說了。”
聽到米可熒直白又嚴厲的訓斥，陳奕低着頭，半天吭不出聲。
“今天就到這裏吧，希望你回去想清楚自己到底想幹什麼再來找我。”說罷，米可熒拿起包便轉身離開。
米可熒離開后，陳奕失神地坐在位置上，就連服務員給他送上了他點的卡布奇諾都沒注意到。
……
回到家中后，陳奕陷入了史無前例的創作危機。
他喝了一罐又一罐紅牛，和屏幕持續大眼瞪小眼。然而一想到米可熒的質問，他就感到彷彿作為作家最底層的什麼東西被否定了一般，腦海里生不出絲毫靈感。
於是，作家陳奕度過了艱難又毫無意義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