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父與子
陳奕一愣，獃獃地看着蕭國錚。
“不願意？”蕭國錚問
“啊，沒，去哪吃？”陳奕趕忙說。
“去婷愛音樂餐廳吧，”蕭國錚輕聲說。
“好，我準備一下就過去。”陳奕說。
蕭國錚頷首，然後走出了會議室。
......
來到婷愛音樂餐吧，陳奕四處張望，尋找着蕭國錚的身影。
這是一間相當復古的餐廳，整體裝修風格處於八零年代，桌椅都是刷着綠色油漆的老桌椅，客人喝水的杯子是搪瓷杯。
收音機里播放着鄧麗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女服務員們穿着碎花洋裙穿行於飯桌間，飯店的一角站着個男攝影師，他手上抬着一個膠捲相機，隨時準備為有興緻的顧客拍照留念。
陳奕感到一絲不解，印象里，蕭國錚是很注重體面，做事一絲不苟的人，基本上在外吃飯，都會選擇檔次較高的餐廳。
而這家餐廳，雖然環境算得上乾淨，但略顯嘈雜熙攘，實在不像是他會來的地方。
這時，一名女服務員向陳奕款款走來。
“請問是陳先生嗎？”
“是的。”
“蕭總已經在包房裏等候您了，請隨我來。”女服務員微笑着說。
在她的帶領下，陳奕來到一間包房門前，推門進入。
蕭國錚正坐在飯桌后，無聲地盯着手機屏幕，他進來后，蕭國錚就收起了手機。
陳奕走到對面，拉開椅子坐下。
“上菜吧。”蕭國錚輕聲說。
“好的蕭總。”女服務員恭敬地說，然後退出了包房，帶上了門。
雖然裝修老舊，但這間包房的隔音相當不錯，想來斑駁的牆壁內，用了非常高級的隔音材料。
包房內的二人面面相覷，似乎都在思考着如何開口，場面陷入僵持中。
“找我來有什麼事嗎？”陳奕開口問道。
蕭國錚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這次的事情，你做得不錯。”
“沒關係，這是我應該做的。”
他們再度陷入沉寂，常年的針鋒相對，讓他們不知該如何用爭吵以外的方式面對對方，即使他們剛剛才合作度過了危機，今天又勉強算是一場慶功宴。
“你直播時說的話都是真的嗎？”蕭國錚問，“你真的把蕭澗臣和魏湛當成兄弟？”
“是的，”陳奕認真地說，“而且我很確信，他們兩人也是這麼認為的。”
“我知道了，”蕭國錚深嘆一口氣，幽幽地說，“或許這些年來，是我錯了。”
陳奕意外地看着蕭國錚，他從來不敢想像這個強硬如鐵的男人，竟然有一天會認錯。
“就像你說的，這些年來在我心中，我只把蕭澗臣當成兒子。”蕭國錚說，“但這是有原因的。”
“這個店面以前不是餐廳，而是一個卡拉OK迪廳，在這裏，我第一次遇見了你們的媽媽。”
陳奕眼神一顫，靜靜地繼續聽。
“那時的我還是一個文青，整天瞧不起這看不上那，金錢名譽更是如糞土一般，心氣高得彷彿能捅破天，”蕭國錚回憶往事時，居然是微笑着的，“直到遇見你們的母親，我才有所改變。”
“那天她在迪廳里唱歌，就像電視裏的明星，所有來迪廳的男人都對她心懷愛慕，我也不例外。”
“那一天，我給她拍了一張照片，那是我這輩子拍得最完美的照片。”
“我們和其他人一樣，順理成章地墜入愛河，一起來到這座城市打拚，”蕭國錚說，“文青的我認為，自己做什麼事都必定會順利，但現實卻給了我無情的打擊。”
“我和婷業住在一間狹小的出租屋裏，擠在一張很小的單人床上，空氣里瀰漫著酸臭味，夏天汗水將被褥浸濕，根本沒有乾的時候。”
“我是那麼地愛婷業，所以那麼地自責，她曾經是所有人心中的女神，卻義無反顧地和我來這裏受罪，可我連一根口紅都沒法送給她。”
“我終於明白了，文青的青，是清貧的清，所以我放下了心中的傲氣，從最底層的工作做起，只為對得起婷業對我的信任。”
“後來我們攢了一點錢，成立了一家公司，也就是今天的錚業集團。”
“或許很多人覺得，錚業的意思是‘蕭國錚的霸業’，但它真正的意思是‘蕭國錚和陳婷業的公司’。”
陳奕的眼神閃爍着複雜的光，他從未聽任何人提起過父母的往事，也是第一次見這麼情真意切的蕭國錚，此刻的他不再是暴戾的紂王，而是一名深愛亡妻的鰥夫。
“有了錚業集團后，我們的生活終於好轉了，漸漸地買了車子，房子越換越大，好像一切都變了，唯有我們的感情始終如一。”
“我們約定好，要將錚業集團做成國內第一的房地產公司，讓所有人見證我們的感情。”
“然後，我們有了你，不，你們。”
“那時你們還小，所以沒人知道你們其實是三個人，我和婷業為你們的到來感到由衷地開心，討論你們第一次開口，會說‘爸爸’還是‘媽媽’，又或者其他什麼隨便的詞。”
“可是好景不長，過了兩年，婷業確診了肺癌。”
陳奕心裏一沉，媽媽的過世始終是他心中的陰影，每次提起都無比心痛。
“婷業看得很淡，可我卻慌了，我不敢相信失去她的日子，我們還沒完成約定，來不及讓所有人見證我們的感情了。”
“更糟糕的是，你們被發現患有三重人格。”
“就在我急得快窒息的時候，澗臣展露了驚人的經商天賦，”蕭國錚說，“我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拚命培養他，想讓尚且年幼的他輔助我，在婷業尚在人世的時候，完成我們的約定。”
“所以你才討厭我和魏湛，卻對蕭澗臣加倍關愛么？”陳奕輕聲說。
“是的，”蕭國錚說，“以澗臣的天賦，就算還是孩子，也能夠達到常人無法企及的優秀，可是你們分走了他的時間，限制了他的進步。”
“在我的眼裏，你們是妨礙澗臣，妨礙婷業和我的罪魁禍首。”
“我試遍了所有辦法，卻都沒有用，最後婷業還是走了，我沒來得及讓她看見錚業集團站在頂端，對你們的恨意也達到了頂峰......”
“對不起......”陳奕低聲說，心情很是沉鬱。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啊，”蕭國錚搖搖頭，眼神滄桑，“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婷業固然在意那個約定，但更在意的是你們，她平等地愛着你們三個人。”
“我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居然現在才醒悟，卻已經為時已晚。”
“看到你在直播時力挽狂瀾的樣子，我才終於明白，你和魏湛也是很好的孩子，你們有自己的優點，有自己的事業，根本不是我所想的累贅，而是有血有肉的人。”
“這麼多年來傷害了你們，真的......對不起......”
陳奕眼皮顫抖，嘴唇囁嚅，醞釀了好久才輕聲說：
“爸......”
“謝謝你還願意叫我爸爸，”蕭國錚說，“今天帶你來這裏，就是想帶你見見我和婷業相遇的地方，這個被我改造成餐廳的迪廳。”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包房被拉開，服務員端着菜肴進入包房。
“澗臣喜歡吃甜食，你喜歡吃甜食嗎？”蕭國錚輕聲問。
“比起甜食，我更喜歡吃炸雞，”陳奕說，“魏湛是模特，所以平日裏只吃沙拉。”
“這樣啊......”蕭國錚眼神黯淡，“對不起，我不了解你們的喜惡。”
“沒關係啊，”陳奕笑得很燦爛，“今後我和魏湛會慢慢告訴你的，因為我們馬上就要成為真正的三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