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主治醫生
看他不說話了,我便也懶得再理他。一邊消化着剛剛他所說的信息,一邊觀察起這個房間來。
根據他的回答,他的專業能力很強,至少現代醫學方面的知識水平遠在我之上,或者說,這裏的醫學相當發達。雖然不能確定這個醫生負責幾個病人,不過,現在看來,我肯定是他的病人之一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穿的藍白色條紋純棉病號服,上衣是一件襯衫,下身是一條單褲。剛剛坐起來的時候順便粗略看了一下,床單、枕套、被子都是白色純棉材質。枕套里應該是乳膠枕內芯,軟硬適中,也沒有很高,不至於落枕。床墊還挺薄的,裏面塞得可能是一層棉花,不是很軟,但是也不會感覺特別硌得慌。身上蓋的全棉薄被子,輕盈保暖,也比較透氣。整體上,乾乾淨淨,簡簡單單,是我喜歡的風格。不過,這質量看上去,大概是類似於一次性的。看在醫生穿的白大褂也是純棉的,斜紋全棉白色襯衫和魚骨紋羊毛黑色西褲可能還都是自己置備的,也就不計較這些細節了。
右側嘀嘀嗒嗒的確實是時鐘。簡單的塑料圓形掛鐘,一圈乳白色的外殼和一層透明的塑料板,包裹着貝殼白的錶盤,工整的12個細襯線字體的阿拉伯數字,等距的環繞分佈在錶盤的邊緣,除此之外沒有再細分的分鐘刻度。夜間泛着熒光的指針,現在看着也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塑料指針,分針和時針上面分別貼着黃色和綠色的熒光條,沒有秒針。看來這裏對於時間並不要求十分精確,至少對於病人來說是如此。
鐘錶掛在我右側的純白色的牆上,其他三面則是什麼都沒有的白色粗糙漫反射牆面,頭頂的天花板除了正中的一盞貼頂半橢球體白熾燈,貼面為大約30cm的圓形,光滑的玻璃燈罩距離天花板最遠處大概有7-8cm,燈與房頂交界處是一條寬3cm的銀質金屬固定圈,也和其他牆面一樣。地板是一整塊白釉色瓷磚,我下意識的看了看床周圍,我的床像是一個實木的,床下並無床腳、支架一類的物品,整個床直接與地板無縫銜接。周圍沒有任何鞋子,我腳上也沒有穿襪子。醫生則是穿着橡膠鞋底的黑色磨砂皮鞋。
在我的床右側有一個比床稍高的小號床頭櫃,更準確地說,是一個山礬色實心漆木質書架。書架總共分為上下兩層格子,沒有什麼可介紹的,因為書架里空無一物,書架頂上也什麼都沒有。
頭頂左上方是個嵌入式方形白色報警器,除了之前黑夜裏看到的紅色指示燈以外,還有一個紅色的大號按鈕,下面那個之前沒看清的東西,是一根紅色的編織拉繩。大概是考慮到如果因為摔倒或受傷,夠不到按鈕,也可以拉下面的繩子報警吧。
手上纏的一圈原來是純白色矽膠錶帶,錶盤由鈦合金外殼和后蓋,以及圓角方形的黑色玻璃顯示屏組成,但是沒有看到任何按鈕。牆上的掛鐘連分都顯示不明朗,應該不可能需要兩塊表來看時間,這個“手錶”大概是另有他用。想起從外觀上來看,醫生也戴着一圈兒差不多的手環,難道這是國家統一發放的?
我正打算偷偷瞄一眼醫生的手錶,結果碰上了他的目光,在我“神遊”的這段時間,他好像一直在一動不動地盯着我看。我突然覺得臉上開始發燙,乾脆直接看着他的眼睛,胡亂說了句,
“那個,我有點餓了,你看看能不能扶我出去吃點東西?”
他回了一句,“不用這麼麻煩。”,就開始在手錶上操作起來。
過了一會兒,只聽得“咔噠”一聲,從石涅色的厚重鋼製門板後面傳來,聽聲音似乎是某種電子密碼鎖。應聲進來的是一個穿着粉色護士服的年輕女人,她手裏拿着一個銀色不鏽鋼托盤:一個目測200ml的透明直筒玻璃杯,裏面大約有180ml透明的液體;一個8寸的透明圓形玻璃盤子,上面是冒着熱氣的清蒸三文魚(其實就是鮭魚,或者叫大馬哈魚,其實也沒什麼稀奇的)、蒜蓉粉絲娃娃菜、米飯拼盤;兩個口徑約為4.5寸的透明玻璃碗,一個盛的是熱氣騰騰的黃瓜西紅柿蛋花開胃湯,一個裏面是切成小塊的各種水果。旁邊放着紫檀紅木的筷子、直柄勺子和小號竹籤。
護士正要把托盤放在我床邊的小桌子上,我便伸手過去拿玻璃杯,因為手暫時只能做握拳或抓取的動作,實際上並用不上力氣。玻璃杯脫手,經過短暫的自由落體之後,以重重的一聲悶哼親吻了地板。裏面的液體潑灑了一地,但玻璃杯毫髮無損,在地板上輕微反彈了兩次,便滴溜溜地朝着我的床滾過來。
“這是什麼材質的玻璃,這麼結實?質量這麼好,恐怕人手一個之後,就沒人需要再買了吧。這不是違反所謂的《計劃報廢條約》的嘛?”
“這是用改造過的防彈玻璃製造的,最外層是液體橡膠塗層,即使與硬物撞擊也可以有效緩衝,卸掉垂直衝擊的力。然後向里疊加的是常見的防彈玻璃結構,一層硬度大、強度高的銫鉀防火玻璃,一層聚碳酸酯纖維用作粘合和再次緩衝,最內側是一層高強透明有機玻璃。”
“難怪比普通的杯子重很多。”
說話間,護士已經拿了另一杯液體過來,後面還跟着掃地機械人。
我還想去接護士手裏的杯子,被我的主治醫生攔下。他接過護士手中的杯子,護士則過來撿起掉落到我床邊的玻璃杯,毫不理會掃地機械人,逕自向房門走去。掃地機械人似乎是早已智能識別了有水的區域,並進行了快速地計算,熟練地以毫不交叉和重複路線吸完地面上的水,就快速地奔向正要被護士帶上的門。護士和掃地機械人剛剛消失在門縫處,門也剛好啪嗒的一聲被緊緊地關上了。
地面依舊光亮的能照出我的影子,可能被杯子刻出的划痕或小的坑洞、可能殘留的清潔劑或水漬都沒有出現,一切都沒能留下痕迹。
我抬頭看着他手裏的杯子,撅了撅嘴,問道,“你這是要喂我喝水嗎?”
他沒有回答,反而玩味地搖晃着杯子裏的液體,問我,“你怎麼確定這是普通的水呢?你就不怕這水裏有迷藥,或者有毒嗎?”
“說得就好像,如果你要喂我喝毒藥,我說個拒絕,就可以不喝它了一樣。”
“你很不一樣。“
“……“
“你不想問問,這是哪裏?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嗎?“
“你若是想說,我倒是也不介意聽聽。“
“……“
“不過,你已經編好的台詞就別背給我聽了,要是被規定不能說的,你也可以直接閉嘴了,在我這裏,我只聽真話。“
“嗯……那我只能先告訴你:這裏是一家精神病院,我是你的主治醫生。“
“……“
見我沒有理他,他又繼續說道,“難怪他們要選擇你,雖然也不得不選擇你。但是說實話,我們真的很幸運,至少,我認為我很幸運。“
雖然不太懂他在感慨什麼,但是他倒是提醒了我,醒來之後我的腦子就開始本能地觀察起四周來,卻全然忘記了思考我自己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