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未命名
周淞坐在李伯的三輪車上,拿着攝像機拍攝記錄著回家這一路的風景,剛進五月,四周綠葉成陰,隨着風景越來越熟悉就知道自己離家越近。
自從初中開始便一直住校,一直到大學畢業,甚至因為大學學的攝影專業,假期也都大多在外面拍攝兼職,畢業后順利留在了當地的一家攝影公司上班,已經很少回家鄉了,即使回了也待不了幾天,這座名為芽子村的家鄉的印象隨着時間開始模糊。
看着越來越熟悉的景色,周淞壓制不住內心即將見到父母的喜悅,雙手合攏在嘴邊對着大山:“啊……”
心中壓抑許久的鬱氣也隨着這句喊聲消散了不少。
“哈哈哈,二淞回來的正好嘞,現在剛好趕上種植藥材收穫,前些時候聽你爸媽說你要回來,可都等着你呢!”李伯開着三輪,聽見周淞歡快的笑聲,忍不住調侃道。
“嘿嘿…”周淞聽到這話摸摸後腦勺,笑意爬滿嘴角,忍不住笑出聲來。
“李伯,現在家裏都好嗎?”
“好着呢,不愁吃喝,孩子又大了,能養家了,閑不來的就去木屋那裏接點活,要是趕上時候也能掙不少呢!”李伯道,“就算現在的年輕人都去外面了,孫輩為了更好的生活也去了大城市,想見一面都難哦”
“都是為了下一代嘛,咱們這山溝溝里除了山就是樹,現在這樹又不能隨便動,又沒有人來投資建設,想要過好點出去外面就是一條路。”周淞聽到大城市這個話題就忍不住頭皮麻,因為村裡不少年邁的老人不習慣大城市,孩子也很少回來,每次提起總是忍不住嘆氣埋怨,連忙轉移話題。
“木屋還在啊?”
“是啊,現在價錢開得比外面還高,就去費時間,要是手腳快些一天能有兩百塊呢!”說到這個,李伯滿臉笑容,“就是時間不固定,要是天天有活,我都想把我家小浩叫回來了,這小傢伙天天說想要什麼田園生活,想種地呢!”
“要這樣的話可以叫他回來試試嘛,說不定小浩是想你了的借口呢!”周淞一聽到這話就知道是當代青年吃夠社會內卷的苦發出的哀嚎了,乾脆就順着李伯的話接。
李伯家的孫子李浩比自己小四歲,小時候經常掛着鼻涕跟在自己身後,因為十歲以下的孩子,村裡都是放在祠堂不遠處修建的三層房子裏一起養的。
這座房子聽說是以前為了回家祭拜先人的人留宿用的,改革開放以後村裡不少年輕人都出去闖蕩,大多都在外面紮根然後把家人都接出去了。
老家的房屋隨着時間倒塌,雜草叢生,住不了人,但清明時節還是要回來祭拜以及老人去世前都想落葉歸根,就和村裏的人一起商量出錢建了這取名叫芽子樓的三層樓。
二樓三樓分隔成十幾個小房間,除了用於回來祭拜的人有地方住以外也可以用來讓村裡其他人的親戚來時有個地方住,不管誰來住都收一定的住宿費,收取的住宿費就用來維護村裏的祠堂和給村裡無依無靠的老人,村裏有很多都是以前參加過戰爭的老人,現在都八九十多歲了,都是一身傷痛退下來的,也沒有兒女,現在都是村裡人一起照顧着。
一樓就分隔成四個大教室和一個食堂,還用半人高圍牆圍了一片院子。
以前只要不上學的十歲以下小孩子,大人不在家或者沒時間的,都送來這裏一起玩,方便老人照看,畢竟靠山,還有山腳下的一條小河,雖然不寬,但有些地方是以前為了澆地蓄水特意挖深的,就怕哪個調皮搗蛋的瓜娃子趁大人轉眼的時候跑出去玩水進山。
十歲以上的你要管也管不住,大不了回來讓你打一頓,一晚上過去又活蹦亂跳,白天出去玩,晚上回來又是一頓打,在農村,你要是沒做過讓你爸媽打斷棍子的事你都不好意思在村裏的孩子堆里混!
周淞聽到李伯說起木屋還開着,心裏忍不住發出感嘆,如果說童年記憶里除了上山下地摸滾打爬讓人印象深刻外就只有木屋一個了。
木屋坐落在芽子村最深處,離村裡最裏面的祠堂還要走上成年人一個小時的腳程,屋后就是大山了。
大人都說山裏有野獸,是童年裏父母家人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去的地方。
但對於小孩子來說,那是一處充滿神秘驚喜的地方,因為只要大人結伴從那裏回來后,總是滿臉喜悅,不但能吃到難得的葷腥還能吃到只有過年才能吃到的糖果,甚至在孩子犯錯了只要是父母當天從那裏回來,挨打的力度都要小些,這事周淞親身體驗過。
但對周淞來說,裏面不止有自己選擇攝影這條路的原因,更有自己讓自己即便多年過去也忘不了的人,一個輩分大到即使是自己爸媽那一輩都要叫一聲姑奶奶的人。
哪怕自己工作所在的攝影公司在娛樂圈內也是說的上名號的攝影公司,自己也算是半隻腳踏在娛樂圈,但不論是娛樂圈也好,網紅圈也好,沒有一個能比上記憶力里那一記眼眸。
她只是站在那裏,一襲藍色長裙,黑色長發,筆直而優雅,渾然天成的氣質,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冰肌玉骨,眉目如畫,明亮的黑眸漫不經心掃過你,讓人忍不住屏息。
當時十五歲的他第一次因為自己滿山跑導致渾身髒亂而感到窘迫。
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但卻讓自己在後來的日子裏再忙都要收拾乾淨整潔。
哪怕順着時間流逝,記憶里的容貌已經慢慢消散,但那種被驚艷到的感覺卻一直留在心頭。
“孩子他爸攔着呢,他爸好不容易在城裏站着了,哪能讓孩子回村裡來混日子。”李伯嘆氣。
其實周淞也知道不可能,李浩的父母又不像自己父母一樣,自己父母在村裡人眼裏可是出了名的沒志氣,一輩子守在大山裡,對自己也沒有什麼望子成龍的期望,具體表現在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催過自己結婚。
平日裏視頻聊天對自己常說的話就去,外面過的去嗎?過不去就回來,家裏的幾畝地還要你耕呢!
隨着在社會摸滾打爬的越久,看過繁華世界后,就越能明白,自己的家境並不能讓自己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就連自己學攝影也是靠自己瘋狂兼職打工,父母除了每月除了生活費外還會時不時打錢給自己,但一想到這錢是父母在地里不知要流多少汗水才能拿到手,心裏不是沒有後悔過選着這個專業。
周淞想到自己畢業后一直在外工作,少有回家的時間,平日裏打錢給父母也會被父母各種補貼回來,腦子裏想的都是父母在田地里流汗的樣子,每次和父親視頻都能看到父親的膚色一次比一次深。
離村越近心裏就忍不住想,自己辭職回來是不是太草率了……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自己家鄉這種緊挨着幾省的交界的大山裡,要是不知情,你說這裏是社會人性黑暗處都有人信。
所以在外面一說到自己家鄉總有人用異樣的眼神看着,還有些會問,你們那裏找媳婦是不是很困難?
話里的意思就是你們那老婆是不是買來的?
每次都讓自己無語。
久而久之,別人要是再問家鄉哪裏的,就直接說哪個省哪個縣,不會再說哪個村了。
家鄉雖然沒有什麼發展,但這只是因為這都是這大山多,要是投資必定不是一筆小數目,建設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能快速變現誰願意呢,要是挖出些什麼直接停了的話就真是哭都沒地哭。
看着這一路未被開發過的鬱鬱蔥蔥景色,忍不住想要做點什麼,也不是一定要為家鄉發展做些貢獻,只求不要再一提起家鄉名字就會被問,你們那娶媳婦是不是很困難呀?
想到這,周淞再次拿起手裏的攝像機拍攝這一路看着有意思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