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冰美式
聶淺晴坐上餐桌,看着清粥、油條、醬菜、豆漿和被做成玫瑰花形狀的饅頭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她早上必喝咖啡,再說她一晚沒睡,沒有咖啡因白天怎麼撐過去?
咖啡是她工作的燃料。
“張姨,請問有咖啡嗎?”
“抱歉,少夫人,是我失職。我們早餐一直都是中餐,老爺、太太他們注重養生,咖啡傷胃。這些醬菜是我們自家有機菜園的蔬菜腌的,豆漿是廚師早上混合五穀雜糧現磨的,都非常有營養,您要不試試?”
張姨臉上掛着畢恭畢敬的笑。
但聶淺晴看得出,那裏面並沒有多少尊重的成分。
“餐后讓廚房給你做吧。你喝什麼?espresso(意式濃縮咖啡)?caféaulait(法式咖啡)?還是cappuccino(卡布基諾)之類的?”宋桂芝的意大利語和法語發音非常正宗,可見小時候下過苦工。
“冰美式,星巴克特大杯那種,來兩杯。濃縮什麼的太少了,不夠我喝。”
聶淺晴話音剛落,坐在她左手邊的小姑子凌霄霄和凌云云用手掩着臉,偷偷笑出了聲。
“嫂子,你這品味不行啊。星巴克的豆子淡得沒味兒,還不如喝水呢。”凌霄霄打趣。
“是啊,好歹做一小壺冰滴,用哥倫比亞日晒,清清爽爽,伴着橘皮香、堅果香,那才叫品咖啡啊。”凌云云跟着附和,不過語氣里充斥着優越感和譏諷的意味。
“是啊,少夫人,一會兒我給您做一壺冰滴吧。三小姐的品味,不會錯的。”張姨笑着採納了凌云云的建議。
聶淺晴抬起眼睛看向張姨,嘴角噙着笑,沒有直接搭腔。
然後,她扭頭望向凌老太爺和公公,問道:“爺爺,父親,我在思考一個問題,想跟您二位請教。”
“你說。”
“集團中,如果ceo讓一位工作了十幾年的下屬去洽談一塊指定地皮的買賣,但下屬卻聽了別家公司的意見,去洽談了另一塊地皮。這樣做,會導致什麼呢?”
凌坤當即意會了聶淺晴話中的含義,笑道:“淺晴啊,我們家餐桌上不談公事。不過今天你第一天來,我就回答你。如果這員工敢這麼做,不管為集團效了多少年力,都不能再留了。”
“ceo已經做了決定,下屬執行即可,去談另一塊地皮,還不問ceo的意見,不妥,是不能再留了。”凌老太爺也表了態。
“是哦,我和爺爺還有父親想的一樣。張姨,你覺得呢?”聶淺晴把目光重新挪到張姨身上。
都是活了幾十年的人了,張姨自然聽得出話中含義。
她不自然地尬笑:“少夫人,你看我,年紀大了,嘴碎。我馬上讓人開車去給您把星巴克的冰美式買回來。”
“謝謝。”
“嫂子,你這敲打人的本事可夠高的啊!”凌云云從小沒少受張姨照顧,把張姨當成自己半個家人,按耐不住張口為張姨打抱不平。
“云云,我只是在探討問題,企業里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情況。”
“你敢說你不是說給張姨聽的?”凌云云臉漲紅了,想必是認真了。
聶淺晴知道無法敷衍過去,開始認真解釋:“云云,有爸、媽和爺爺在這裏,我可能沒有資格這麼說話,但我覺得我需要讓你明白,持家和經營企業是一個道理,員工有自己的職責,需要遵從上級的指示,不能越俎代庖。”
聶淺晴頓了頓,見凌云云依然不買賬的樣子,繼續說道:“服務行業的從業人員更是如此。可以這麼說,一個人只要從事服務行業,就要把客戶就是上帝這幾個字刻在腦子裏,哪怕客戶在合理範圍內提出的要求非常可笑,他也不可以有異議,對客戶明嘲暗諷,那就更不應該了。”
凌奕一直一言不發,似乎桌上的明槍暗箭與自己毫無關係,他安靜地喝粥,偶爾用餘光瞄一眼聶淺晴。
他發現,她對待別人,一點兒也不笨拙,甚至可以說是伶牙俐齒,唯有面對他的時候,她話都說不明白。
“媽媽,你說句話,誰對?”凌云云自己說不過,嘟着嘴向宋桂芝求助。
宋桂芝輕輕放下手中的調羹,用手帕擦了擦嘴,輕斥道:“云云,你怎麼可以這麼跟嫂子講話?餐桌上不要吵吵鬧鬧。”
接着,她別有深意地看向聶淺晴,有條不紊地說:“淺晴,於公你當然沒有錯,而且做得很好。不過家始終是個講情理的地方,傭人們有什麼不足,你先要想着糾正提點。他們都是家裏工作了十幾二十年的老人了,這個家都是他們幫着照顧着,你心裏得念着他們的好兒。”
“是,我明白了。我會向媽媽多學習。”聶淺晴仔細看了看宋桂芝。
這個女人年近五十,保養得極好,皮膚吹彈可破,只有眼角有了些許皺紋。一身香奈兒粗花呢套裝修身得體,精心搭配了tasaki的珍珠耳環和項鏈。
氣質雍容典雅,彷彿民國劇里走出來的受盡書香熏陶的富太太。
聶淺晴心想,婆婆這各打五十大板的本事才叫高。
早飯吃完的時候,冰美式已經買回來了。
張姨提着星巴克的紙袋子雙手遞給聶淺晴,“少夫人,您的冰美式。”
“謝謝你,張姨。以後每個工作日的早晨,我都要兩杯冰美式。”聶淺晴禮貌道謝並說出自己的要求,語氣篤定,不容置疑。
凌云云看着她翻了個白眼,剛要張口嘲諷幾句,立刻被宋桂芝的眼神威懾給噎回去了。
這個瞬間沒有逃過聶淺晴的眼睛,她笑着開口:“云云,你喜歡喝哥倫比亞的豆子啊?我在哥倫比亞和蘇門答臘都有朋友,我讓他們給你準備些好豆子吧。”
“用不着,誰稀罕!”凌云云不屑一顧,噘着嘴離開了餐桌。
經過張姨身邊,凌云云安慰道:“張姨,你今天受委屈了。”
說完,她向聶淺晴坐着的方向瞪了一眼,又說:“下午我和姐姐有幾個搞藝術的朋友一起聚會,你幫我們準備準備,我們想在院子裏臨摹莫奈的畫。您幫我佈置五個遮陽傘,提前準備好冰滴咖啡和蛋糕什麼的,有的人粗俗不懂得欣賞,我們自己喝。”
聶淺晴被言語針對,全然不在意,把管子插進冰美式的塑料杯里,深吸一口,一臉回魂的陶醉表情。
“就那麼好喝?”凌奕看着她那沒心沒肺的樣子,揶揄道。
“當然啊,我不會給你的,我上午要靠這兩杯東西續命。”聶淺晴把紙袋子往自己手邊攏一攏,似在宣佈歸屬。
“走吧,回房。”凌奕拉着聶淺晴的胳膊,輕輕把她往樓上拽。看起來就像新婚夫妻在膩歪。
他說過的,在人前他們要做好各自的本分。
表演恩愛,是其中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