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晨
華燈初上。
雨仍在下。
看着躺在窗前搖椅里發獃的離火，龔梓輕輕嘆了口氣。
視頻結束后他就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彷彿靈魂已經出竅。
直到龔梓把送來的晚餐拎進屋，他才如夢初醒般地轉過頭來問他，“龔梓，你有什麼心愿沒？”
嗯？
龔梓一愣。
把手中的保溫包緩緩放到茶几上。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在有生之年找到我的父母。”
“你父母？你父母不是......”
龔梓搖了搖頭，“那裏只是他們的衣冠冢而已。他們被默認為已經犧牲，但我始終覺得那不是結局，我希望有生之年，能得道一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結局。”
“那你父母......”
龔梓搖頭打斷離火的提問，很顯然，他現在並不想深入去談這件事。
見離火會意地閉上了嘴巴，他轉而問離火，“你怎麼想起來問我這個？”
離火雙手一撐搖椅扶手朝他走來，“龔梓，那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的每次出行任務，都在層層加碼？就好像打遊戲，隨着等級升高，難度也在不斷的增加？”
龔梓坐到沙發上仔細想了想，“經你這麼一說，好像是這麼回事。可這......這又能說明什麼問題？”
“難道這還不是問題？現實生活不是打遊戲，沒有人給你制定一步步往上走的程序，現實生活是隨機的，隨機到可能你一出生一露頭一決定做什麼事，就率先遇到個地獄級的難度，把你壓制的死死地，連還手之力都不給你。
可反觀我們的前三次，不說陣法這類東西，就連所謂的反派，都是一點點兒靠近的。”
龔梓點頭。
就拿蜀山廢城那次，如果不是他發現，那四個被俘后自盡的死士，甚至一開始只是遠遠的監視着他們，後來為了其他人能悄悄撤離，還弄出個原本就只剩最後一口氣的潘正，跟他們上演了一出臨終託孤的戲碼。
“最近這兩次結束之後，咱們都收到了神秘快遞，難道說，他們是在引導我們發現什麼，而層層加碼的危險度，也不過是對我們的一種試煉？”
離火先是輕輕點了下頭，隨即又緩緩搖頭嘆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層層加碼之後，很快我們都會面臨真正的生死考驗？”
龔梓愣了下，直到此刻才反應過來，離火剛才為什麼要問他有沒有什麼未了的心愿。
雖然他不確定離火他自己有沒有什麼未了的心愿，但他可以確定，眼前的這條道，離火是無論如何都會走下去的。
“生死考驗又如何？人生一世，誰敢說誰走的時候能了無遺憾？所謂的了無遺憾，也無非是自己一路行來，盡了全力無愧天地無愧自己罷了。”
離火垂下眼帘沒接他的話。
但他知道，離火聽懂了他的話，也把他的話聽進了心裏。
果然。
幾秒鐘的靜默之後，再揚起頭的離火，臉上露出一抹瞭然的笑意，“曉辰，狌狌，快點死下來吃飯！”
……
暮雨一夜。
曉風一窗。
雨還在下，心情卻不像昨日午後那般煩躁。
推開窗，迎着清晨細細雨絲，離火徐徐吐出胸腔內聚集了一夜的郁濁之氣。
‘哈、哈哈！’
順着聲音，離火看到光着膀子露出一身強健肌肉的龔梓，正帶着同樣光着膀子卻只有胳膊上鼓出兩塊肌肉的曉辰，以及依舊裹得跟阿拉伯婦女一樣，連頭髮絲都遮掩的嚴嚴實實的狌狌，在院子裏打一種他不認識的拳法。
細雨打在他們身上，很快便形成一圈淡淡的霧氣。
離火滿意地點點頭，如果他有鬍子，這會兒還一定是撫着長髯露出長者般的欣慰笑容：嗯，不錯，不錯，年輕人就應該這樣龍精虎猛，只爭朝夕。
至於他……
他老啦，你見過一位六百七十七歲的老爺爺大早上的打拳么？
沒有吧？
身為一位六百七十七歲的老爺爺，早上起來當然應該是先泡上一壺香茶，然後悠哉悠哉地邊吃點心，邊聽聽小曲欣賞欣賞美景啦。
只可惜茶剛泡好，不合時宜的手機鈴聲便打斷了他的雅興。
“喂，你好，對，我就是，啊？什麼？這麼快就查到了？不愧是人民的公僕，工作效率杠杠的……有，有空，我們都在，不出去，好，好的……”
放下手機，離火走到大門口，衝著院子裏的龔梓大聲問，“你怎麼讓他們留我的手機號？”
龔梓頭也不回地繼續盯着曉辰和狌狌的一招一式，“你套餐里那些免費的通話時間不用可惜了，咱就是再有錢，也不應該便宜中國電信，省下錢來晚飯多加一盤爆炒螺螄它不香么？”
離火咂咂嘴，認為龔梓盤算的相當有道理。
“剛才這邊警署的楊警官打電話過來，說昨天你託人打聽的，關於張思達前年的事兒，當初就是他接手查的，所以等會兒他會過來跟咱們方面說。”
龔梓停下動作，沖倆孩子一揮手，“立正！稍息！今天先到這兒，上樓洗漱，給你們每人八分鐘的洗漱時間，洗漱完了抓緊時間吃早飯。”
看着倆孩子被訓的服服帖帖，離火忍不住問龔梓，“當年沒能繼續留在部隊，你是不是特惋惜？”
龔梓沒回答，朝他翻了個不太友好的白眼，繞過他也去了樓上洗漱。
……
半小時后。
院門外的楊警官盯着離火這張漂亮到不像真人的臉，很是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
不是說，他們是地質勘探隊的么？
不是說，因為在之前的地質勘探中，他們受了重傷立了大功，組織上才獎勵他們來這裏調養身體的么？
可......
可這樣一張臉，難道不應該進娛樂圈裏一天208萬？
跑地質勘探隊風餐露宿，很不科學啊？
離火忍着翻白眼的衝動，掏出手機找到剛才的號碼回撥過去。
一秒鐘后，楊警官口袋裏的手機發出嗡嗡振動聲。
離火又將自己的手機屏幕伸到楊警官面前，“不可以以貌取人哦，警官蜀黍。”
只等坐到了沙發上，楊警官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你，你進地質勘探隊，是父母的意思？”“咳，咳咳”一旁龔梓替離火搶答，“那個，楊警官，這裏頭的一些事，你可以直接去問我們那兒的刑偵大隊的大隊長施謙施隊，至於現在嘛，咱們還是先說說看當年那位張思達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吧？”
楊警官不好意思地一拍額頭，“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實在是你二位的形象，與我印象中長期在野外工作的人，實在有些對不上號。”
離火淡淡一笑，“您說的沒錯。畢竟像我這樣明明可以靠臉吃飯的人，卻偏偏選了個又累又危險的苦差事，放誰，誰都會覺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