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不,這不是實驗報告。”
把手機遞給龔梓后,離火靠回床頭閉上雙眼。
也不知是有些累了,還是覺得需要平復一下倍受刺激的心臟。
接過手機的龔梓跳過‘開箱視頻’,從后往前地一張張瞧文件上的內容,翻到最前面那張嫩綠色快遞箱照片時,又深吸一口氣,從前往後,又一頁一頁地看了一遍。
因為這快遞交給警方也不過就是一小時之前的事情,而施謙收到圖片后也沒仔細瞧,所以看到某一頁上面‘實驗報告’四個大字,便以為這些照片就是犯罪份子為滿足變態心理,打着實驗旗號做的一些慘無人道的實驗。
所以此時聽離火說這不是實驗報告,不由得一愣,順嘴反問,“不是實驗報告,那是啥?”
“是曾經的一份檢舉揭發材料。只是篇幅有限,所知有限,所以我不確定這份揭發材料到底有沒有提交上去。
但可以肯定,正是因為檢舉揭發之事被發現,才引發了蜀山廢城當年慘絕人寰的一夜。”
施謙愣愣看着他,似乎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離火也不再重複。
轉頭看向窗外光禿禿的樹枝。
有時候,他真希望人能像這樹,休眠一個寒冬之後,便能再次煥發新生。
可願望再美好,也只是願望而已。
五萬人生命,就因為某些人的一己私利,被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夜。
他們原本對這個世界還有着許許多多的憧憬,許許多多的期待。
他們為了理想,為了信念,甘願拋下一切隱姓埋名,然而當他們的生命終止之際,他們連和外面的親人好好告個別,或者留下隻言片語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之中,甚至有的孩子,自出生起就沒看到過大山外的世界……
他們以為自己還有機會,他們原本也確確實實是有機會的。
然而,一切,沒了,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都沒了。
沒有預告,沒有示警,那麼的猝不及防,甚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他走進那個時間凝固的城市,走進一戶戶全是煙火氣的房間,看着茶几上還剩兩根香煙的煙盒,看着小方桌上孩子攤開來卻永遠沒有機會再合上的作業本,看着門背後標註着孩子小名的身高刻度……
也就是那個時候,他開始與這個世界共情。
繁華的當今社會,沒能讓他共情,反而是這個把時光定格在了六十多年前的無名城市,讓他與這個世界共情了。
讓他終於能感受到,那些生命和他都是一樣的。
若說不同,那唯一不同的是,他比他們幸運,他來到了這個世界,他甚至還有回去的機會,而這個世界的他們,卻再也沒有機會了,他們就這樣,戛然而止於天地之間。
甚至沒有人知道,他們曾經存在過,鮮活過。
……
最終,還是離火打破沉默。
“把這份材料交給商先生吧,我想,他會處理好的。”
見離火面露倦色,施謙瞥了眼龔梓后,又叮囑了離火幾句好好休息,便起身告辭。
龔梓按例送他出門。
當他倆一前一後走到樓梯口,施謙這才壓低聲音問龔梓,“聽說你們這次又有大收穫了?”
龔梓不喜反憂地嘆了口氣,“這要看從哪個方面來說。從某些方面,應該算吧。”
“怎麼?難道那些搞學術的人里,也有想搞離火的?”
“你也知道,太突出的人,往往是格格不入的。離火就是表現得太突出了,所以圍繞着他的陰謀論也越來越多。”
施謙鎖起眉頭。
圍繞着離火的那些閑言碎語,他雜七雜八地聽到過不少。
他承認離火身上是有不少讓人想不明白的地方,但憑他十多年來從刑偵當中得出的看人經驗,他覺得離火這人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很簡單,很好相處。
這人的喜歡與不喜歡,都寫在了臉上,不想說的就明確告訴你他不想說,說出口的,就一定負責。
有傲氣,有原則,碰到原則問題會據理力爭;但他的原則似乎又和平常人不太一樣。
平常人的原則多多少少都圍繞着自身的利益,而他的原則卻始終圍繞着上古文明的傳承。
恐怕也正是這一點,才讓不喜歡他的人,覺得這人心思不可測,不值得深交,也絕不可重用吧。
見他沒說話,龔梓突然發問,“你覺不覺得,離火他好像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一樣。”
施謙一愣,“不是這個世界的?難道他是鬼?”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他好像對這個世界沒什麼參與感,他看人看事,總是以一種旁觀者的態度。我不是說他沒有同理心或者傲慢什麼的,正相反,他也會因為別人的命運難過、生氣......”
說著說著,龔梓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表達很是混亂,於是無奈地閉口嘆息。
施謙卻聽懂了他的意思,“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說,離火看我們,看這個世界,就好像在看一部電視劇,雖然這部電視劇的某些情節會引發出他的喜怒哀樂,但同時他也很清楚,他就是觀眾,而我們也只是電視劇里的一個角色而已。”
龔梓得到解脫般的長舒一口氣,“對,就是這種感覺。”
施謙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一個人到了於他而言完全陌生的環境,都會有這樣的下意識反應。你也可以把這看成是大腦開啟的自我保護意識。”
說到這兒,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但也不可否認,圍繞在他身邊的謎團越來越多。實話實說,這次商先生為他安排了個身份,我都擔心未來真的出個啥事,大家都不好收場。”
龔梓再次嘆了口氣。
自從商先生與離火之間的緋聞莫名其妙地沸沸揚揚之後,商先生便處在了兩難境地。
回應,是狡辯掩飾。不回應,是心虛默認。
而像現在這樣從根上破題,則又從另一個層面,把離火徹底綁上商先生的這條戰船
誰都知道,商先生這麼做,等於是給離火的來歷背了書。
將來萬一離火這個人出了問題,那商先生絕對要負連帶責任,說不定還會成為整件事裏,受到懲罰最大的那一個。
可商先生如果想繼續用離火這個人,不這麼做又不行。
事情出來后,他便感覺到,這隱藏在暗中的人手段極高。
他只是用了個最尋常最讓看客們喜聞樂見的作風類緋聞,就以最小的成本,最低級的棋子,便讓對手無論做出哪種抉擇,都會對他有利。
知道他在擔憂什麼的施謙再次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行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想必商先生也有了相應的考量。
對了,聽羅大校說,你們一來就被青海美食征服了?那走吧,給你一個請我吃飯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