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入夜
趁着剛剛攏起的夜色,三人相互配合著,迅速點起了個小小的火堆。m.
紅燒肉的湯煮小魚,味道竟然意外的鮮美。
三口兩口分吃了魚,又添些水,把早上剩的蔥油餅撕碎后一股腦兒倒進湯去,樣子雖不好看,味道卻着實不錯。
連離火這樣看上去不食人間煙火的,都捧着大飯盒吃的津津有味。
終於,三人饜足地打了個小小的飽嗝,也不收拾,就這麼直接躺倒在地,看着夜幕下的點點繁星,覺得人生如此,也挺不錯。
“欸,離火,你一直說陰陽陰陽啥的,那這天下所有的東西,都能分出個陰陽來?”
“嗯。”
“那你說,月亮是陰,太陽是陽,這星星呢?星星是陰是陽?”
陸凌雲插嘴,“這還不簡單?恆星是陽,行星是陰唄。”
離火搖頭,“也不一定,還要看這顆星星正處於什麼時期。就比如,月亮是陰,但八月十五的月亮卻屬陽。
還有,新生期鼎盛期的恆星為陽,但大爆發后急劇收縮的恆星則為陰。”
程嘉寶頭枕着手臂不走心地乍舌評論,“這麼複雜的嗎?還是咱們人類好,陰就是陰,陽就是陽,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
“非也。”離火老夫子上身,徐徐糾正道,“男人是陽中有陰,女人是陰中有陽,沒人能真的純陽或者純陰,你們小說中所謂的那種純陽或者純陰體,也僅僅就是小說臆想出來的設定而已。”
“啥玩意兒?陽中有陰,那不成二椅子了?”
離火衝著夜空翻了個白眼,“現代醫學中不是早就發現,男人體內有雌激素,女人體內有雄激素,包括你,你也有,難道你是二椅子?”
“我可是正宗老爺們。”
“撇開雄激素雌激素不談,單你身體表面,也是有陽有陰。”
程嘉寶來了興緻,“咋說?”
“頭為陽,腳為陰,伸出你的手,你的大拇指是陽,四指則為陰,而就大拇指也不是純陽,四指也不是純陰,大拇指有兩個指節,雙數為陰,所以這就是陽中有陰,其餘四指的每根手指都有三個指節,單數為陽,所以這就是陰中帶陽。”
程嘉寶把攤開雙掌舉到自己面前,“嘿,真有趣誒。”
“你再看,單手有十四個指節,雙手則共二十八個指節,正好對應天上二十八星宿。這就是你們古人為什麼說,秀才不出門,盡知天下事。因為天下就在你的掌握之中。”
程嘉寶訥訥,“聽你這麼一說,我以後還怎麼好意思用五姑娘幹活?”
離火沒聽清,“啥?”
陸凌雲已經跳過去打程嘉寶,“你個文盲就知道胡咧咧!我告訴你,你敢帶壞離火,敢把這話說給雯雯聽,我就敢當著你媽的面,撕爛你的嘴。”
自知理虧的程嘉寶抱着腦袋邊躲邊喊,“都是男人,誰不知道誰啊,難不成你大學裏晚上卧談會聊的是馬哲精選?”
看着他們打鬧,離火不由得想起遠方的家。
也不知他的父母,他的兄長,有沒有在那場最後的戰鬥中活下去,會不會也莫名去了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但當他知道這個國家幾千年前也被所謂的神傳下易經時,心中便隱隱有了個猜測。
只是目前,他還不敢將這猜測表露分毫。
畢竟這裏千百年前繼承了些許神志的人類,不知為何竟把這天下第一奇書,割裂成了數個分支,而後來從其中發展出來的,影響這個國家數千年的儒學,還被惡意抹去了易經的源頭。
至於其他分支,例如,道家,風水,占卜,天象,經絡……則又一概被扣上封建迷信的帽子。
真是何其的可惜可悲可嘆可憎。
難怪這個世界懷抱奇書發展至今,仍如此的落後。
不過可能也就因為落後,才讓他原來的世界對這個世界聞所未聞,也才讓他獲得一線生機。
只可惜他現在只是半魂之體,若不想辦法補全,別說回去,可能撐不住幾十年,便也會像這個世界的人一樣,六十而衰,八十而亡。
而他在原來的世界已經六百七十七,也不知道來到這裏后,是會一直保持本相,然後突然有一天撐不住陡然而衰亡,還是按照這裏的規律,一年年逐漸老去,直到壽終正寢?
可無論哪個結果,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回家。
他也,必須回家!
教訓完程嘉寶的陸凌雲轉身發現,躺那兒一動不動的離火眼睛半睜半閉地看着夜空發獃,以為他困了,忙走過去伸手推了推他,“哎,離火,困了進去睡,躺這兒小心感冒。”
有一說一,離火這身子骨能撐到現在還沒啥大事,已經大大出乎了陸凌雲的意料,他可不敢就此功虧一簣。
仍陷於感傷情緒中的離火懶洋洋坐起身,看着隨意攤在地上的飯盒,“還是先把東西洗乾淨收拾好,不然到了夜裏會引來蟲鼠啥的。”
才被蛇咬過的程嘉寶立刻心有餘悸地原地躍起,目光慌亂地掃視四周,“那啥,晚上會不會有蛇?”
陸凌雲沖他翻了個白眼,抬手指向在窩棚綠葉間偶爾探出頭的小黃花,“你好歹也是山裡長大的,蛇怕草都沒見過?”
所謂蛇怕草,也是臭川穹的一種。
名字裏雖帶着個臭字,人的鼻子卻聞不太見。但蛇卻對這個氣味相當敏感,且非常討厭,遠遠聞到就會逃之夭夭。
程嘉寶這才想起小時候確實聽他爺爺教過,於是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辯解,“現在咱們那兒哪還能見到蛇?我又不是你,需要成天往深山裏頭跑,自然不像你記得這麼清楚。”
想想也是。
別人不說,他妹雯雯可能也不太知道。
現在的農村都在逐步城鎮化,早就不需要像爺爺輩那代人生活所需皆取自自然。
陸凌雲不再言語,隨着離火抓起飯盒礦泉水瓶往小溪邊走。
程嘉寶也忙從地上抓起毛巾跟了上去,“哎,等等我,等等我。”
入夜的溪水冰涼入骨。
原本還想玩鬧一番的程嘉寶,也就此歇了心思。
用溪底沙土把飯盒裏的油搓掉,再用溪水反覆沖刷乾淨,即使拿到鼻子前也聞不到半點飯菜香,陸凌雲這才直起身子,“水裝好沒?”
程嘉寶高舉礦泉水瓶,“go,go,go……”
回到營地,離火乖乖鑽進窩棚睡覺,毫無睡意的程嘉寶則掏出手機,還剩兩格電,且沒信號。
無奈地抓過陸凌雲的手機,信號有,但電只剩下最後一格,還得撐到明天下山呢,不然萬一有個啥事,可怎麼辦?
將手機還給陸凌雲,百無聊賴的程嘉寶無奈地抬頭看天,“我發誓,等明天回去后,我就把我那個充電寶打個洞套個繩,以後甭管去哪兒,都先把充電寶掛脖子上。”
陸凌雲對手機的依賴性沒他那麼強,“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之前的人沒手機,不也活的挺好?”
“你不懂,你不懂曾經擁有過再失去的痛苦,遠大於從來不曾擁有過。若以前的人活到現在,也一樣會因為手機沒電而煩惱。”
說著回頭瞅了眼躺在窩棚里也不知睡沒睡着的離火,朝陸凌雲這邊挪了挪,壓低聲音問,“哎,你說,離火來之前算的那個凶吉參半的卦,到底準不準?
凶,我倒是看着了,而且全他娘的應驗在了我一個人身上,你瞅我這一路,又是被骨刺扎手心,又是被蝙蝠追着啄,這麼個小破山,平時我都不把它放眼裏,結果竟然馬失前蹄滾下山不算,還好死不死滾蛇身上,這還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被蛇咬呢。”
陸凌雲一皺眉,“不是撿到夜明砂了么?要不是被你小子毀了一部分賣相,原本這些至少能賣三四十呢。”
程嘉寶氣的瞪大雙眼,“合著在你心中,我遭這麼些罪,就值三四十塊錢?”
陸凌雲回頭瞅了眼窩棚,見裏頭的離火沒動地方,這才壓低聲音爭辯,“這又不是一分錢一分貨地做生意,還得跟你講個公平交易咋的?我跟你說,明天天一亮咱們就回去了,你要還感激他讓你躲過車禍,這次的事就按照我說的去琢磨。
他和你不一樣,他心思重,又爭強好勝,要是因為你哪句話說的不中聽,讓他又動了想跑出來證明自己的心思,別怪我跟你沒完哈。”
程嘉寶沖他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至於么你?我跟你說你現在就跟個無腦的護弟狂魔一樣。”
說著抓起一旁剩下的最後幾根枯枝準備一股腦兒丟進篝火中,可待看清樹枝上的一連串白色小點,不由哎了一聲,“嘿,你看這上頭還有小蘑菇呢,早知道有蘑菇,剛才燉魚湯的時候就應該摘下來擱裏頭。”
陸凌雲抓過去瞅了眼,隨即直接丟進火里,“野外的蘑菇你也敢吃,你當你是雲南人?行了,進去睡吧,夢裏大吉大利,啥都有。”
程嘉寶不想睡,但此時此刻的他不睡還能幹啥?
他是實在搞不清楚眼下為啥好些人那麼熱衷於徒步露營,躺家裏上網刷手機它不香么?
想看星星還挺容易?拽把躺椅躺院子裏,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想看多少看多少,還不用擔心蛇蟲鼠蟻,多好?
就算沒有蛇蟲鼠蟻,蚊子總有吧?野外的蚊子還又大又毒,這種巴巴跑到野地里喂蚊子的行為,樂趣到底在哪裏?
心裏吐着槽,默默鑽進窩棚里,前一分鐘還嚷嚷着睡不着的他,后一分鐘便打起了歡快地小呼嚕。
陸凌雲無語地搖搖頭,起身又檢查了一遍營地四周,確認沒啥問題后這才熄滅篝火,拎着背包鑽進窩棚。
窩棚很小,可三個大男人並排躺下卻並不覺得擠。
陸凌雲把裝了溪水的礦泉水瓶立在門口,然後橫着門躺了下去,用他精瘦的身軀,為屋裏的兩個人盡所能擋住些夜裏冰涼的山風。
沒一會兒,他便也在這夜風中打起了呼嚕。
沒人注意到,一股青煙隨着山風,徐徐飄進窩棚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