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雨
一聽不要錢，王曉龍反而更緊張了，“哪兩點？”
“第一，退學。”
這個容易，小余點頭。
本身他也已經沒辦法再在那個學校呆下去了。
“第二，三年之內，不要跟你父母取得任何聯繫，直接的間接的，都不行。即便他們想辦法打聽，也不可以讓他們打聽到。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之前的事很可能會再來一遭，到那時，小余可就真的救不回來了。
王曉龍替小余拍了胸脯，“沒問題。之前我就跟他說過，留在我這兒幫忙，保證他父母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他。”
小余則苦笑着搖了搖頭，他父母根本不會找他，他們恨不能沒生過他呢。
那個莫名其妙的醜聞明明是她們誤打誤撞搞出來的，可他父母提到此事時咬牙切齒的樣子，就好像他真做了謠言裏那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
見他們答應，離火仰頭看了眼天色，朝他們一擺手，“行了，咱們接下來不同路，你們也別硬跟着了。走吧。”
看看時間，約好的那個徒步團也快到了，於是兩邊人依言作別。
看着小余挺起來的後背，程嘉寶搖頭吐槽，“也不知道他父母咋想的？小余到底是不是他們親生兒子？可就算撿來的，也不能這麼變態惡毒吧？”
陸凌雲則看着離火關切地問，“我背你吧？”
離火掙扎着站起身來，“再，再堅持一會兒。對了，咱，咱們離山頂還有多遠？”
程嘉寶瞅了眼他的運動腕錶，“離山頂多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咱們現在距離山腳下，剛好一百一十米。”
啥？
離火一張臉頓時垮了下來。
他這破身體，可真夠廢的。
想當初他也是八塊腹肌的美少年，誰能想到有一天竟然會虛弱到，才爬了一百米的山就喘得快斷氣了呢？
陸凌雲給他出主意，“要不我們走旁邊沒有台階的路？反正大致方向錯不了就行。”
以他的經驗，台階路好走，但台階路走起來更累，也更枯燥。
離火看看天，眉頭微蹙，“行，聽你的。”
一開始，確實不錯。
地上一層厚厚的樹葉，既不像台階那麼硬，也不像爬台階那樣，需要肌肉一直重複同一個幅度的動作。
此時，天上薄薄一層雲彩遮住了日頭，也確如陸凌雲說的那般，多雲天氣爬山最好，不冷不熱。
等再撿了根樹枝給離火當手杖，離火甚至開始有閑心邊左顧右看邊吐槽。
“哎，你們發現沒，這樹咋都不咋粗啊？這邊不是還建了啥國家森林么？森林裏的植被，能這麼稀疏苗條？感覺叫國家樹林更合適。”
程嘉寶本就一抓住機會就忍不住battle，聽了這話立刻應和，“就是，就是。英雄所見略同。要我說，山不在高，咱那兒的山雖沒這邊高，可一到三四月份漫山遍野的杜鵑花，漂亮的唻，分分鐘秒殺這破地方。”
“哎，你們說，咱走這半天，咋連個小松鼠都沒瞧見？不是說山裏有蛇么？”
“切，這你也信？這小破地方一天能被人爬八百回，別說松鼠，老鼠都不敢大白天出來現眼。”
陸凌雲則只是捧場般的，‘嗯，啊，對，是么？沒錯，有道理……’。
但他心裏很高興。
他媽說得對，出來散散心，別總呆家裏把人都悶壞了。
離火眼下這樣子，才是個十七八歲大小伙該有的模樣。
平日在村裡時時刻刻繃著抻着，他都替他累的慌。
但……
幸福總是那麼短暫……
因為，下雨了。
一開始還只是毛毛細雨，隨後雨越下越大，且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雨披倒是帶了，可惜在山下的後備箱裏。
衝鋒衣一開始還能擋雨，但架不住雨一直下，漸漸的便吸飽了雨水，沉甸甸的跟個冰帘子似的掛在身上。
而此時山中氣溫也隨着降雨陡然降至十一二度。
寒冷的山風吹在濕答答的衣服上，冷的離火蜷起身子，上下牙直打架。
陸凌雲心裏急的不行。
他想背起離火往山頂跑，跑到山頂自然有可以躲雨的地方。
奈何被雨水淋濕的樹葉格外地滑，連他都不敢託大需要時不時手腳並用一下。
這要是背上離火，再不小心滾下山……那今天就真的別想回家了。
可，可要是再不趕緊找個地方避一避雨，離火百分百得發高燒。
這時候的他真恨自己剛才出的什麼餿主意，好好的台階不走，非要走野路。
連他都覺得路不好走，重傷剛愈的離火更是苦不堪言。
又冷又累的他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機械地跟在陸凌雲身後，手腳並用地哆哆嗦嗦往上爬。
就在這時，走最後頭的程嘉寶突然大喊道，“凌雲，你看那邊！”
陸凌雲沒好氣地轉過身來，順着他手指方向一瞅，頓時眼睛一亮，山洞？
說山洞，那是抬舉它。
其實就是山腰處凹進去的一個淺坑。
但小歸小，好歹夠給離火避避雨的。
一聲令下，兩人不由分說架着已經暈頭轉向的離火就朝那邊跑去。
半分鐘后。
一同擠進山凹坑裏的陸凌雲簡直不要太滿意，這凹坑看着小，其實裏面還挺大，至少能容下他們三個大男人佝僂着身子擠坐在一起。
擠點好，擠點暖和。
更何況這個角度還吹不到風。
就着程嘉寶的後背打開背包，從裏面摸到被她媽裝在膠袋裡的干毛巾時，陸凌雲激動的都快哭了。
媽咪果然永遠正確！
兒子以後再也不敢質疑您了，嚶嚶嚶……
順手把干毛巾遞給離火，“去，趕緊的，把身上濕衣服都脫下來，然後用毛巾狠狠的擦，擦到渾身發熱為止，不然等發燒，我媽非把我皮扒了不可。”
接過毛巾的離火有些為難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程嘉寶一見他這樣頓時樂了，“都是大男人，害臊個啥？還是說你屁股上有塊梅花烙胎記？”
“切切切……害不害臊關你屁事？你以為都跟你似的，七八歲了還光着屁股在河裏游泳？”
陸凌雲嘴上回懟着程嘉寶，眼睛四下一掃，心裏便有了主意。
就見他衝到洞外撿了根樹枝回來，然後把樹枝往角落裏凹進去的兩邊岩壁上一撐，再把自己那件濕答答的衝鋒衣往上一搭，“行了，小是小了點，勉強能活動開。”
離火立刻抱着毛巾走進去，伴隨着悉悉索索的聲音，程嘉寶從背包里取出飯盒，其中一個裏頭的蔥油餅，一看就是雯雯的手筆。
陸媽媽攤不出這麼不規則的圖形。
程嘉寶美美地咬了一口，覺得此刻就是米其林三星大廚的拿手菜擺在他面前，他都不帶瞅一眼的。
陸凌雲也拿起一塊蔥油餅放進嘴裏慢慢啃。
嚼着蔥油餅，程嘉寶朝離火方向斜睨了一眼，然後湊到陸凌雲耳朵邊上輕聲問，“接下來咋辦？”
陸凌雲瞅他一眼，沒吱聲。
程嘉寶再接再厲，“要我說，索性太太平平窩在這兒躲雨算啦，你看他那個身體……前頭喘的都跟我爺爺家的風箱似的。”
陸凌雲皺着眉頭有些猶豫，“可他……”
“哎呀，你看這雨，且停不下來呢。咱就哄着他開開心心耗到三四點鐘，到時候他不想走都不成了，咱總不能就這麼在山上睡一宿吧？”
見陸凌雲意有所動，他接着勸，“你看，他不是算了么，此行吉凶參半，這凶吧，我覺得能應驗在這場雨上頭，咱出來前都看過天氣預報，天氣預報只說了多雲，可沒說要下雨，還下這麼大的雨。
這吉呢，我琢磨着，你說，能不能應驗在今天山腳下碰到的那倆人身上？那中年大叔，一看就不簡單，身邊那個，你注意到沒有？我可注意到了，他虎口有老繭，跟咱當過兵的爺爺一模一樣。那大叔一看就特欣賞離火，以後肯定會有往來。你想想，從今往後，有這麼一個厲害的角兒在身邊照着自己，這還不吉？”
“可他未必會這麼想，就這麼回去，必定不死心地還要再來。”
“哎呦喂，我的哥哥誒，這次先回去，下次再說下次的事，就算他不死心，下次再來之前，不也是能把身子骨養的更好么？”
陸凌雲沒說話，但程嘉寶知道，陸凌雲同意了他的提議。
這才長舒一口氣。
雖和離火算是單方面情敵關係，那他也不想看到離火因找不到金玉寶藏而失望，寧可半途而廢，也比找了卻找不到強。
離火從帘子後走了出來。
雖然衣服還濕着，但身子擦熱后，濕衣服穿起來便也不覺得什麼。
緩過精氣神來的他，又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絕美小神仙。
“凌雲哥，嘉寶哥，你們也進去擦擦身上吧？”
程嘉寶大咧咧地一揮手，“不用，男人身上三把火，有這功夫，衣服都烘乾了。”
陸凌雲瞥了他一眼，他立刻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趕忙乾笑着往回找補，“那個，你雖然也是男人，但你這不剛受過重傷么？剛受過重傷，身子骨弱些，很正常，很正常，哈哈哈。”
離火卻不以為意地在陸凌雲旁邊坐下，喝了口陸凌雲遞給他的礦泉水，看着外頭細細密密的雨幕，悠悠道，“這雨看起來且停不下。”
聽他的語調里似乎沒啥焦躁和不甘，陸凌雲徹底放下心來，順嘴安慰，“停不下就停不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次先回去，下次擇日再戰。”
程嘉寶跟着應和，“就是，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說著伸伸有些麻了的腿，順勢把整個身子往後一靠。
可身子竟然沒借到力，就聽哎呦一聲，他大半個後腦勺連着脖子后肩，竟整個扎進了看堅硬實則鬆軟無比的泥土裏。
陸凌雲先是被他嚇了一跳，隨即忍俊不禁，“不行，我得先拍張照，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特像一隻四腳朝天的小王八。”
“陸凌雲你大爺的！”程嘉寶急得拚命掙扎着往出起。
隨即……
嘩啦一聲……
隨着泥土掉落，一個狹長的洞口出現在眾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