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楊家家事
楊玉華聽得差點落淚,這些天裏,身體上的勞累她還能夠承受,最難的還是心累。擔憂大哥的病情,擔憂弟弟妹妹們挨餓,擔心紡的紗織的布不夠多……
“我呢,我呢,還有我呢?”楊玉香急哄哄的叫喚,希望引起大哥的關注。
“你我當然記得,你是香香。我們家最淘氣的香香!”
楊邵文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笑道。
此時的楊邵文,心中已經平靜了很多。事已至此,再多悲傷激動也於事無補,還是要着眼眼前,這才是正途。同時,腦中也繼承了身體原主人的大部分記憶。
楊家本是無錫地方上的一個大戶,世代書香傳家,祖上多人中過進士,更有在雍正年間做個大學士的大官。無奈,再顯赫的家族,也難保世孫後代永世榮華。從嘉慶年開始,楊家祖上就再也沒有人中過進士。
科考入仕一途,向來耗費資財,楊家久不及第,所存積蓄也被耗損大半。到了楊邵文父親一輩,楊家只留有一幢祖宅和幾畝水田,除此之外,再無積蓄。眼見着家道在自己手裏一天天的衰弱下去,楊邵文父親卻對科考入仕仍舊痴心不悔。考慮到生活在無錫城,物價高昂,生活所費頗靡,楊邵文父親起了壯士斷腕的決心。他賣出無錫的祖宅田產,在十年前,來到偏僻的楊浦村蓋起泥瓦房,潛心做學問。並置下幾十畝地,以做日常用度。
楊父決心雖大,然天下之事,雖有皇天不負苦心人之說,但還有一句叫做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楊父幾十年的努力,並未實現科舉入仕的願景,他除考取了一個秀才的功名外,在科舉一途中再無寸進。鬱郁不得志,楊父身體也漸漸垮了下來,開始頻繁吃藥卧榻。兩年前,楊父終究不敵病魔折磨,駕鶴西去。
楊家日漸的消沉下去,楊母便將光耀楊家門楣的希望放在了家中的幾個男孩身上。她讓他們把全部心思放在讀書做學問上面,不讓干一點重活,而自己則是拚命的紡紗織布,**承擔起養家的重任。楊母原也是無錫商戶人家的小姐,身體比不得農村健婦。沒過多久,她自己也積勞成疾,一年前撒手人寰。
前後一年多時間,家中父母先後去世,給身為長兄的楊邵文留下四個年幼的弟妹。家中的積蓄和田產也因為給楊父楊母治病而被消耗一空。留給楊邵文的,是一個家徒四壁的家庭。
楊邵文顯然沒準備好來挑起這副重擔。
他從來都被家裏當做考科舉的重點對象培養的,對於養家餬口的營生,那是一竅都不通。更可悲的是,楊邵文今年初次參加科舉也不順利,他連個秀才都沒考上。其實這也並不奇怪,楊邵文雖說腦子還算靈光,書也讀了不少,但讀的大多是小說傳記、史書算學之類的雜書。對於考科舉的經史子集之類,卻是興趣缺缺,學得相當馬虎。
屈從與沉重的生活壓力,楊邵文打算去附近找個義學或是私塾去做個塾師,養活自己的弟弟妹妹。可蘇南地帶,自古文風鼎盛,他連個秀才都考不上,人家就對他的學問看不上眼。連續找了幾家學舍,都沒人願意聘他為塾師。
或許是考不上秀才當不了塾師的羞憤,或是是對嚴酷的生活困境的懼怕,他在一個天蒙蒙亮的清晨選擇了跳河自盡。
這就是他這幅身體原主人的一生,聽起來有些可憐可悲,但此時的楊邵文卻覺得還有那麼一些可恨。雖然他的境遇算得上凄慘,但如此輕易就去自尋短見,未免有些懦弱。而且對他年幼的弟弟妹妹們有些不負責任,沒有一個成年人的擔當。
眼見楊邵文雖然身體還有些羸弱,但精神已經一切恢復正常,楊玉華心情愉快,她決定晚上要做頓好吃的,給大哥補補身子。她的這個提議,贏得了小夥伴們的一併支持。
楊邵寬舔了舔嘴唇,提議道:“姐,把家裏的那隻老母雞也殺了吧?咱們家,也就那東西還有點營養了!”
一旁的小香香雙眼發亮,一臉希翼的看着楊玉華。
“行!”楊玉華咬了咬牙,同意了這個意見。雖然家裏只有這麼一隻雞,而且還下着蛋,但為了大哥的身體着想,也只能狠狠心了。
小香香一聽晚上有雞吃,歡叫一聲跑出了屋子,隨後屋外傳來“格格格”的雞叫聲,看來是急着去抓老母雞了。楊玉華也走向廚房,為大家準備晚飯。
楊邵文則在兩個弟弟的攙扶下,下床走動。他首先打量了一番自家房屋,這是一間普通的泥瓦房,大約八十個平方上下。屋頂和牆縫間可看到不少大大小小的縫隙,有不少冷風和光線偷入屋中。
整個房子有東西兩個房間以及一個中廳。西房原先是楊家父母的寢室,除了有一張大床外,最顯眼的就是那一排書架,粗略數了數大約有上百本之多,除此之外,便無甚出奇之處。中廳的陳設更為簡單,除了一張桌子和四張椅子外,再無他物。西邊的房間是弟弟妹妹的房間,安有兩張木床,兩兄弟和兩姐妹各佔一床。床上墊的是乾枯的稻草,另加一床被褥。楊邵文看了后,覺得有些單薄,在冬天裏恐怕不怎麼好受。
總得看來,房屋不算大,但因為沒什麼傢具物什,看起來比較空敞。按照這個身體原主人的記憶,楊家剛搬來時,在村裡還算是殷實之家,家中還是頗為講究的。從眼前的破敗蕭索,楊邵文能體會到楊家這幾年的急遽衰敗。
屋外,在左手邊蓋有一座低矮的茅草房,那是廚房以及放置農具雞舍的地方。房屋四周,用枯萎的竹條圍成了半個籃球場大的小院子。此時楊玉華正在廚房宰殺老母雞,對着血腥污穢毫無懼意。楊邵文看她手腳頗為利索,想來這些家務事,她是幹得極為精熟的。心裏不由有些感嘆,她十五歲的年紀,在他那個時代也就是個初中生,大多連普通的家務活也不會幹,更不要說去殺雞宰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