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艱難營生
“我們回來了!”
“呀,好香!”楊邵寬鼻子尖,馬上聞到了大米飯的香味:“姐,哪裏的大米飯啊,這幾天你可是連番薯都捨不得做給我們吃,今天怎麼這麼大方了。”
楊玉華晚飯準備停當,正將碗筷菜肴搬上桌面,她邊給幾個弟弟妹妹盛飯邊答道:“虎子哥今天過來看你大哥,順便帶過來一袋大米。他特意吩咐了,讓我給你們做一頓豐盛的。”
“虎子哥真是沒說的,夠義氣!”
“大哥真是交了一個好哥們。”
兩兄弟一見有好吃的,頓時馬屁連天,只不過當事人不在場,這頓馬屁倒也明珠暗投了。
桌上只有一碗鹹菜炒蛋,看起來黃燦燦的,煞是好看,讓人食慾大開。雖然只有一碗菜,但每人面前都盛一大碗白米飯。對於楊家幾個兄弟姐妹,這頓晚飯算得上是難得的豐盛。
吃飯時,楊玉香提出,今晚要與他大哥睡。
“不許!”想也沒想,楊玉華就乾脆的拒絕:“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大哥重病在床,你去胡折騰什麼。難道你不知道自己睡覺很不老實啊?”
楊玉香卻煞有其事的說道:“怎麼會是胡折騰?大哥不是總睡着不醒嗎,我想啊,沒準讓我搖搖推推,就讓我給鬧醒了!”
其實,楊玉香是因為昨晚自己尿床弄濕了床被,雖然已經被姐姐重新曬洗過,但總覺得那上面還有自己的尿騷味,對那被褥很不感冒。何況,入冬時節,天氣漸涼,被褥有些單薄,晚上她時常被凍醒。她看自己大哥蓋着的被子挺厚實的,覺得應該要比自己的被窩暖和,這才向姐姐提出換床睡。
楊玉華還是不允,楊邵寬很疼自己妹妹,便幫腔道:“姐,香香說得也不是完全沒道理。大哥這麼一直睡着,咱們也沒什麼轍,還不如什麼招都試試,這就叫死馬當做活馬醫!”
楊玉華斥道:“呸,狗嘴吐不出象牙,什麼死馬活馬的,忒不吉利!”
話雖如此,心裏卻也同意了楊邵寬的說辭。
晚飯過後,讓幾個弟弟妹妹漱洗一番,楊玉華便早早拾掇他們上床睡覺。她自己卻沒打算這麼早去睡,而是就着一盞昏暗的蠟燭,搖着手搖紡車紡起紗來。她白天時間忙忙碌碌,既要照顧楊邵文,也要看顧着幾個弟弟妹妹,算下來,還是晚上的這點時間紡的紗多些。
如今,大大小小一家五口,也就是她紡的這點紗布還能給家裏帶來點微薄的收入。至於兩個弟弟去開荒種地,兩人年紀還太小,那是不能指望什麼的。只是他們有如此熱情,她這個做姐姐的,也不太好去打擊他們的積極性。
往常,她都是在外屋紡,今天因為香香睡在她大哥一屋,楊玉華也將紡車搬到了楊邵文房間。說到底,她對自己的幼妹還是不怎麼放心的。
在床上,楊玉香的一雙手腳沒絲毫空閑,不時的對着楊邵文身上推推扭扭。當然,不可能如此一番,她就能把楊邵文給鬧醒了。
“香香,你別的什麼都行,就是晚上別蹭被子啊!要是你把大哥給凍着了,我讓你好看!”
“知道了,知道了,姐你真啰嗦!”
時間尚早,小香香還沒什麼睡意。她像個小話癆一般,一會兒對着她姐姐講幾句,一會兒對着楊邵文喊“快醒,快醒。大哥快快醒來陪香香玩!”,有時又自言自語說著她自己才懂的一些孩子話。
不知怎麼的,楊玉華有些羨慕自己的幼妹。她總是那麼無憂無慮,也就是父母過世和大哥跳河的幾天裏看她傷心難過一陣子。平常就是家裏斷炊餓肚子的時候,也都沒怎麼哭鬧。
楊玉華自己就沒法像自己的幼妹這般沒心沒肺的傻樂。沉重的生活壓力,每天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邵明和邵寬兩兄弟,雖然平時還是看上去開朗樂觀的樣子,但心裏肯定也萬分焦慮。兩人除了每天幫她剝棉籽加工成皮棉外,還想起了到三四裡外的後山去開荒。爹爹一向看中的兩人的學業,也漸漸地無心去搭理了。
好在,家裏雖然耗盡了積蓄田產,但母親還是給她留下了一台手搖紡車和一台投梭機(兩手操梭,故幅寬僅1尺左右,窄幅布、織布效率低)。這使得她能夠靠着紡紗織布,勉強維持着這個殘破的家,讓他們幾個兄弟姐妹逃脫了淪落為乞丐的命運。
只是,這個營生做得着實辛苦。她每天拚命的紡紗織布,所得的微薄收入,根本無力養活這個家。
她仔細算過自己的收入所得。首先,她需要花1個銀元用來買子棉12斤,然後將子棉加工成皮棉4斤,以此紡得土紗64兩,最後將其織成土布6匹,約84平方尺(寬1尺*長14尺*6匹),售後得款1.8元,去除成本,得利0.8元。按此時武進縣的米價,銀0.8元可買米1.6斗(1斗大米約30斤左右)。
紡紗織布是相當耗費時間的。在邵明、邵寬甚至是香香的幫助下,光是在紡紗這一環節,她差不多需要花40個勞動日,才能紡得4斤(64兩)土紗。而要將這4斤土紗織成6匹布,又需要花費平均15個勞動日。
也就是說,楊玉華兄弟姐妹,近55個勞動日的辛苦所得,就是0.8元的酬勞。大約就是每月賺得25斤大米的樣子。扣除日常用度的費用,楊玉華幾個兄弟姐妹,要想養活自己,相當困難。
當然,楊玉華也沒對生活失去希望。家裏連遭厄難的這段日子,不時有同村鄉鄰伸出援手。他們兄弟姐妹五個,磕磕碰碰的,這才支撐到現在。
而且,她認為主要還是自己的手藝有些生疏的緣故。她是知道的,娘在的時候紡得就比她快得多。而且就她所了解的情況,她娘還不是這附近村鎮手藝最嫻熟的。她相信,只要她把紡紗織布的手藝練精熟了,全家人一定不會再挨肚子。要是家裏的日子能過下去,大哥也就不會急得去跳河了吧。
楊玉華一遍搖着紡車,一邊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思,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四周一片靜寂,只聞床上睡着的兩人輕微的呼吸聲。一陣輕徐的晚風從屋中的裂縫中鑽了進來,帶起桌上的蠟燭“撲哧撲哧”輕響。
看了看快燃盡的蠟燭,楊玉華知道時間已晚,便收拾一番準備休息。
此時的香香,正抱着她大哥熟得香甜。楊玉華終究還是不太放心這個睡覺不怎麼老實的幼妹,見床上被子夠大,楊玉華吹熄蠟燭,切了切身,也鑽進了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