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8 章 合理嗎

那是一個類似於研究室的地方。

空間很大，一排排的架子上，一半擺滿了書，一半擺滿了一個又一個裝在瓶子裏的各個器官標本。

眼睛、肝臟、四肢、牙齒、結腸、頭髮……還有應該在母親肚子裏、未長成的甚至還有着小尾巴的嬰幼兒，以及嬰幼兒出生時剝落下來的胎盤。

那些器官標本有人類的，有動物的，還有一些明顯非人也非動物。

比如一隻長着青色鱗片的手；

一顆比拳頭還大的紅色眼睛；

又比如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

中間的鐵皮台上，還放着一個解剖體。

解剖台後是一名正戴着口罩和手套，口罩上方半張臉看起來有些令莫顏眼熟的年輕女醫生。而此刻，對方專心致志的對着手底下的不知道是人還是什麼東西的死屍進行解剖。

為什麼說那具死屍不知道是人還是什麼東西。

因為那具死屍是人類的模樣，但身上卻又多出了人類不該有的東西。

他的四肢和腦袋都是正常的，但是胸前，卻多出了一個昆蟲一般的巨大口器，口器下方，長着一顆巨大的暗紅色肉塊，像一顆巨大的腫瘤一樣，生長在那裏。

甚至彷彿還在跳動。

而那名年輕女醫生執着手術刀，正在剖解的地方，便是死屍肚子上，那顆暗紅色肉塊像腫瘤一樣的東西。

似乎是察覺到了來人，女醫生抬起了頭來，看到了長着一張娃娃臉的石叢，頓時一笑。然後便放下了手術刀，脫下了手套，摘下的口罩，露出了那張清麗較好的臉龐。

另一邊，小宿舍單間——

「原來你去培訓了呀，我說怎麼早上眼一眨你人就不見了，一天沒看到你的人還有點擔心。那這個護士培訓考核是個什麼情況呀，怎麼你出來還升了職……你怎麼了？」

看見剛剛進來，還沒聊兩句，就不知為何瞬間僵立在原地的莫顏，方小琦不由中斷了談話，目光疑惑擔憂的看向對方。不過還沒等她怎麼仔細看看，下一瞬，對方臉上的表情又已經恢復如常，除了有些蒼白，看不出任何的問題。

她甚至還搖頭回了一句：「沒什麼。」

也確實沒什麼。

只是剛剛被那位標本研究室裏面的那位女醫生的臉給稍微驚到了，同時受到了點傷害。因為那張臉，跟新醫區的那位白醫生，長得是一樣的。

她還說怎麼在看到對方時會有那麼一點眼熟，原來眼熟在這兒。

只是還沒來得及多加分辨，她的精神力就在看到對方那張臉，或者說看到那雙眼睛的一瞬間受到了反擊。

腦殼像受到尖銳鐵椎的椎擊一般，產生了不小的傷害，腦袋哇哇的疼，整塊腦海就像針刺一樣。

於是莫顏回完話之後，便絲毫也不嫌棄的坐在了架子床的下鋪，閉了閉眼睛，好半天後才在方小琦注視的目光中睜開了眼睛。

「你到底怎麼了？」方小琪好奇的問。

莫顏平靜道：「就是腦袋疼……」

是真的很疼。

她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

就像直視了不可以直視的東西一樣。

明明是一樣的臉，明明她也看過同樣的臉。

難道是皮囊下的東西不能隨便直視？

不過……不管是不是這樣，莫顏在看到那個人后，明明該冒出一些懷疑的想法，卻反而瞬間確定了對方不可能印合那些想法。

——對方會不會就是白醫生……

然而下一刻，她卻無法產生類似的懷疑，這樣的確定甚至只需要幾秒鐘。雖然長得一樣，但標本室裏面的那位女醫生，應該和新醫區那邊的白醫生，沒有什麼關係。

只是為什麼會長一樣的臉呢？

石叢又為什麼會去往那個地方，找到了這麼一個人。

石叢和那個人，會有關係嗎？

那個女醫生如果跟白醫生沒有關係的話。

那會不會是這棟舊醫樓背後的掌控者？

剛一想到這個想法，下一瞬莫顏又將這個想法搖了搖，排除於腦後。

應該不會，掌控者哪裏是那麼容易讓她撞見的。哪怕她曾因為直視對方的臉受到了精神力上的傷害。

更何況，她已經在某一個瞬間感知過另一個模糊的東西。那個東西……更加符合人的預期，強大、神秘，是真正的難以探究的……

另一邊，那間莫顏所看到標本室，卻正在對話着如同小孩子一般略帶天真的對話。

石叢：「你怎麼會用別人的殼子？」

女醫生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下來了一本書：「主人給我的。」

石叢：「主人？」

女醫生點點頭：「是呀，主人。」

石叢：「他有毛病嗎？給人用別人的身體。」

女醫生沒說話了，好半天後，才在石叢的目光下小小聲的道：「他可能確實有毛病吧……」

石叢忍不住笑了笑，然後繼續問：「你喜歡這個身體？」

女醫生停了停，仔細想了想，然後道：「不知道喜不喜歡。」

石叢往旁邊的一個椅子上坐下：「那你喜歡這裏嗎？」

女醫生又再次停了停，想了想，然後這次給出了準確的回答：「不喜歡。」她停頓了一下，還給了理由，「太臭了。」

兩人的對話很正常，也彷彿沒什麼重要性的信息或者秘密，就好像只是單純的好朋友遇見了一樣的聊天對話。

石叢：「那你要不要跟我離開，我本來還在找你來着……」然後他把身上的相機取下來，遞給了對方，「來，給你的生日禮物，遲了兩天，誰讓你待在這鬼地方里，我說怎麼怎麼找也找不到。」

女醫生將其接過來，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開心的笑了笑，抬起頭對石叢道：「謝謝…」然後她又問，「我可以跟你離開嗎？」一雙眼睛看着對方，乾乾淨淨又亮晶晶的，充滿了期待。

石叢：「當然可以。」

女醫生卻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面容又喪了下去，像個小孩子一樣低下了頭：「還是算了，我要幫主人收集力量。」

「真的不跟我走嗎？我很快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再不走，你可能就見不到我這個好朋友了。」

女醫生的頭低得更低了：「對不起。」

「算了算了……」石叢看着她：「隨便你，就當道別吧，那我走了，拜拜。」

話音一落，他站起身來，毫無留戀的轉身，便走了出去，直至消失在走廊。

「那個人是誰？」

無比漆黑的夜色下，另一條走廊，一個極其瘦弱卻頂着大肚子的女人從角落中走出來，看了一眼對面走廊那塊掛着白牌的門之後，又看向那條已經什麼都沒有的走廊盡頭，口中沒有什麼情緒的問。

「不知道，過路人吧……」

科室醫生辦公室門口，林森醒靠在牆壁上，手中拿着一本童話書，視線不時的微微滑動，看得津津有味，彷彿將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放進了書中的世界。

所以對於孕婦的問題，回答的分外敷衍。

孕婦看了對方一眼，又看了對方手中那封面五彩斑斕的童話書一眼，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挺着大肚皮把對方的那本書一爪拍在了地面怒道：「能不能好好說話！老娘好好問你，你好好回答行不行？！這樣的地方，會有過路人嗎？」

林森醒好脾氣的把拍在地上的童話書又重新撿起，還聳了聳肩道：「那你問我，我回答了，你又不相信…」他將童話書重新翻到了剛剛看的那一頁，還不住的感嘆，「跟個瘋婆子一樣，真是難將就！」

孕婦：「你說誰瘋婆子？」

林森醒頭一偏，躲開了一塊尖銳的玻璃，依舊安安穩穩的看着手中的童話書，一點也不在意那剛剛差點捅進他腦袋，此刻***旁邊牆壁三尺深的危險物品，道：「誰動手誰是瘋婆子。」

說著，他又翻了一頁童話書，然後輕聲道：

「我告訴你啊，再一言不合控制不住情緒就動手，我不陪你們玩兒了，我去找新醫區那位。」

孕婦諷笑道：「呵，你要找，也要人家肯要！」

「那可不一定。」說完他又笑了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今天我辦公室裏面的牆壁里那堆蟲子是你放的，別污染我的地盤，這是第1次警告。我說真的，不開玩笑。」

聽到對方說這樣的話，孕婦的臉色難看了一瞬，隨即她又放緩了臉色，看着對面的走廊道：「這個世界難得出現了這樣的存在，可以讓你我快速的提升力量，為什麼不好好的加以利用？咱們好好合作，不好嗎？」

林森醒輕笑了一聲。

孕婦看着對方，垂下眼，繼續道，「是，你說的對，我們在領域裏做事不可能不顧及那位領域主，做事也是要保持理智，我也知道她有多不好招惹！」說著她低下頭，又恨又不甘的笑了笑，「畢竟她有多厲害，從這個領域就可見一斑了。明明都是輪迴那麼多次的人，怎麼差別就這麼大呢？」

對此，林森醒只是無所謂的笑，「那是當然，人和人本來就是沒有可比性的，你非要和人家比，可不是自討苦吃。」他說著便想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不想在這兒跟這越來越失智的女人嘮嗑了。

結果剛一轉身，他的腳上就冷不丁纏上了一圈冰涼的鎖鏈，同時他的耳邊又聽到了那瘋婆子咬牙切齒的聲音：「我知道，我知道她是在更高級的世界，自願入的輪迴，那是真正的輪迴道，那種路子遊戲系統連探出一個觸手都要被警告，跟我們這樣的人不一樣！」

林森醒合上了童話書，不得不提醒對方：「不，不是跟我們，是跟你。」

他的話語微涼，像一向溫柔的水一層薄薄的冰，帶着一絲不耐煩。

完了一腳踩碎腳下的鎖鏈，黑眸撇向莫顏小宿舍所在的方向。

真是沒完沒了了還……

以前這女人也沒這麼瘋，要不真換個地方，就算新醫區不收留，去外面更遠的地方玩玩也行，反正現在領域已經擴得很大了。

而且舊醫樓來的人太多了，不同渠道的，越來越多……再不出去，過幾天怕是就出不去了。

想罷，林森醒不由看向窗外，目光彷彿透過那重重的黑霧，落在了那一棵又一棵，已經全部連成一片的巨大枯樹上。

那些光禿禿的枝幹不斷的生長、蔓延、重疊……將醫樓圍繞的嚴嚴實實，整塊天際，彷彿都化成了天籠。

而一排又一排停駐在枯樹上的黑色烏鴉，便如同死亡的守候着。

莫顏此刻也在看着外面的枯樹，還有那密密麻麻，數之不盡的烏鴉。

看着看着，偶爾會伸出手，衡量一下在黑暗中感覺到的枯樹生長出來的高度，還有密度。

方小琦站在她的後面，不知道她在望些什麼，明明窗外除了一片漆黑，根本就什麼都看不到。

哪怕耳邊時不時的會響起烏鴉的聲音，但看不到的話，一直盯着看的話又有什麼用？即便看得到，找不到問題，盯着看也沒用啊。

方小琦這樣想着，也跟着盯着外面看了一會兒，但沒一會兒看着這黑布一樣什麼也沒有的窗外，就沒耐心看下去。於是她收回目光，低頭看了看時間，說了一句：「我先去洗澡了。」便走進了洗浴間。

很快，窗邊就只剩下莫顏一個人。

外面的夜色越來越濃黑，而越濃黑，那些枯樹也就彷彿生長的越來越快速、越來越巨大。

方小琦洗完澡出來后，莫顏才終於轉過身，看向對方，道：「我明天要挑選手底下的護士小組，你要不要來我手底下？」

「哎？」

「這裏不能再留下去了。小組成立后，等過兩天，我會跟護士長申請外放，她應該會批准的。」

莫顏不由回想起了今天的護士訓練考核，護士訓練考核過程，還有醫藥箱裏的那些特效藥，以及那些好像從各個地方挪過的傷者。

光從今天那一批，她幾乎已經可以確定，外面很可能已經開始出現了不小規模的傷亡，不然不會有這些人出現當培訓考核時的護理對象。

但同時她又想到一件事，當某個地方出現大規模的傷亡的時候，護理人員是可以被派遣出去的。

那麼到時候，也許這些護士就是用在這裏的。

畢竟，新醫區那邊，根本沒有一個醫護人員可以用。

想起今天的那些身上出現不同程度傷口的特戰人員……

也不知道，現在舊醫樓以外的狀況，究竟糟糕到了哪種程度？

這個世界出現這麼可怕的東西，真的合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