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道德宮的騙子（一）
道德宮位於金星路和玉沙路的中央，佔地數百米，東南西北各有一扇門。從兩條路都可以進入道德宮中。
名為宮，實則為道觀。香火非常鼎盛，楚河剛剛進門，就問到了濃郁的劣質線香的味道。
道德宮中央是一座殿宇，造型古樸，表面佈滿歲月的痕迹。門口放着一尊大鼎，鼎內插滿了遊客奉上的香。周圍零零落落地撒着錢。
卻沒有人去撿。
楚河疑惑地看着這座宮殿，他進來了這麼久，沒有看到一位道士。
「奇怪，道觀里都這麼安靜的嗎？」他饒有興緻地看着全新的景色，徑直朝着大殿走去。
殿門大開，正中央供着一尊金身雕塑。
那是楚河從未見過的神像——三頭六臂，腳踏蓮花，面目猙獰。臉上裂開數道裂縫，裏面是一隻只金色的瞳孔。
就在神像前方，他終於看到了第一位道士。
對方很胖，非常胖。
恐怕有兩百五十斤以上，道袍都被撐得鼓鼓囊囊。而更令人驚訝的是，他並沒有打坐。
他如同卧佛一般躺在地上，手肘撐着蒲團。另一隻手從地上放着的盤子裏拿起一塊油炸食物丟進口中，咀嚼聲就連門口的楚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肥胖道士周圍的碗碟不止一個，足足有十幾個，裝着各種不同的食物。當楚河的目光落在一隻燒雞身上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道觀里可以吃雞？」
雞不是禁止出現嗎？難道道觀有特例？
道士根本沒有理他，自顧自地吃着。
卡吱、卡吱……又是一陣咀嚼聲傳來，楚河這才驚訝地發現，這座殿宇里並不只有中央的道士。
兩側的柱子後方，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同樣有穿着道士服的人影，人數並不少。
大概有七八個。
他們有的獃滯地靠在柱子上，木然地看向屋頂。
有的時哭時笑，手舞足蹈地在地上寫着什麼。
更多的人，則是像神像前的道士一般，機械性地往嘴裏丟着食物。有的吃飽了乾脆就地躺下，直接睡了起來。
「這……這是道觀？」楚河看了片刻，便深深皺起了眉頭。
他們不是在吃。
而是在塞。
這種胡吃海塞毫無目的，彷彿被抽離了靈魂，只是為了打發時間。
這些道士……就像一群行屍走肉。整個大殿都充滿了一種低沉壓抑的氣氛。
絕望。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這兩個字。
昏沉的光線從窗戶縫隙中投射進來，讓這些人都蒙上了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
「和小區里不一樣，小區里就是寂靜，單純的安靜。而這裏……」他搖了搖頭，低聲道：「請問，羅酆集團考核在哪裏？」
無人回答。
一位正在吃道士忽然抬起頭來，在身邊焦急地摸了幾圈，抬頭看向中央的道士：「掌門，衛龍。」
衛龍是什麼東西？
楚河好奇地看着這一群人，只見掌門丟過去幾包東西，黑暗中就響起了如同老鼠一般的咀嚼聲。
那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品牌。
這裏到處都透着古怪，和他的世界觀格格不入，他正準備轉身離開，忽然，手機響了起來。
「她，會魔法吧，讓我無法自拔，不懂得懸崖勒馬……」
楚河不想打擾「清修」的道士，連忙拿起電話，走到了大殿外，低聲道：「喂？」
「楚先生。」一個單調刻板的聲音從電話里傳過來：「我是棺材鋪的老林。今晚六點，胡主任讓我在西門接你。」
「哦……啊？」
不等楚河反應過來，對方已經掛掉了電話。
誰啊？
事情都不說清楚的？
楚河正準備給胡主任打過去，忽然，一隻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道士。
是之前一直背對着楚河，在神像前方大吃大喝的肥胖道士。
他的眼睛很小，嘴邊沾滿了辣椒，頭髮有些凌亂。但此刻精神極其亢奮，眼睛都在發紅，下巴的肥肉也隨着身軀顫抖。
他好像要說什麼，但嘴張了幾次都沒說出來。
「放手。」楚河目光冷了下來，這胖子身上帶着一種他非常不喜歡的味道。
道士沒有放手，反而抓得更緊，甚至……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眼淚從他眼角流出，他顫聲開口道：「讓我體會吧，這愛恨的落差，愛是……哼哼哼，遺憾是一現曇花……」
他唱得荒腔走板，卻無法掩蓋話語中的激動。
楚河見鬼一樣看向對方，這首歌他都沒在視頻上聽到過，居然一個道觀里的道士會唱？
「你也會？」他來了點兒興趣，掰開對方的手指：「道長，這歌哪裏下的？我怎麼沒聽見別人聽？怪好聽的啊。」
「對了，我上傳黑白短視頻網也上傳不上去，說是需要原作者的名字。你知道誰唱的？」
「嗚嗚嗚！！」話音未落，肥胖道士已經一把抱住他痛哭起來。
楚河正想推開對方，忽然聽到對方在自己耳畔輕聲道：「人啊……人啊！」
聲音非常輕，就像壓抑了太久的感情得到了突兀的宣洩，卻害怕被什麼東西聽到一樣。
這人的精神狀態不太對……楚河小心地離開了幾步，肥胖道士卻一把抓住他的褲腳，整個身體都趴在地上，臉上沾滿了灰塵也毫不顧忌。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楚河，帶着微笑，楚河卻能感覺到，他的笑容中帶着千言萬語。
「你是人……你是人對不對？」
「我當然是人！你有病吧？」楚河不耐煩地抬起腳，然而道士又一把拉住了他，而且……將臉貼在了他的鞋上！
楚河都驚呆了。
他只是想離開而已，對方居然把臉迎了上來！
「你看……你看！」道士捧着楚河的腳，顫聲道：「你有影子，你有影子！雖然很淡，但確實有！」
「你和我一樣啊……」
楚河狠狠揉了揉太陽穴，盡量耐着性子說道：「誰沒影子？」
「他們！」道士聲音中充滿了激動，卻盡量小聲：「你住在附近是不是？」
「你看過你的鄰居們嗎？包括你的親人，父母？」
「他們是不是很少見你一次？」
他的語速又快又急，卻始終保持着小聲：「見你的時候是不是光線都很昏暗？」
「你有沒有仔細看過！他們……」
「他們是沒有影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