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友善的親人和鄰居
「你看這個怎麼樣?」手機里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
手機捏在一位大約一米八二左右的青年手裏,他穿着一件白色衛衣,黑色長褲。此刻正雙腳盤在電腦椅上,一隻手撥弄着鼠標。
他精神看起來不太好,明明二十的年紀,偏偏掛着濃重的黑眼袋。頭髮也有些凌亂。面前的電腦上,正顯示着一款恐怖遊戲的畫面。
手機微信里正打開一個群,名為「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人丁單薄,只有三個人。
「母后大人」和「父上大人」的頭像分別是兩隻木偶——圓柱形的頭顱,幾根木樁釘成身子,看起來很古樸,卻莫名帶出一抹歲月靜好的意味,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楚河掃了一眼母后甩過來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甜美,五官端正。就是臉色有些蒼白。
可惜,不是自己的菜。
他不好直接拒絕,委婉說道:「她能接受家務一起做,未來一起打拚,彩禮在十萬以內嗎?」
「可以,我已經問過了。」
還有這種奇行種?
楚河來了興趣:「沒有其他要求了?」
「看你說的,女孩子家家的哪能一點要求沒有?」母親微笑:「她唯一的要求是對她弟弟好一些。」
楚河手都抖了抖,連忙道:「我再考慮考慮。」
母后嘆了口氣:「你是該好好考慮一下了。」
「你看你,明明二十齣頭,精神頭好像三十。作息全亂了,吃飯也不按頓頭。一個人在外面,多個人照顧你也是好的。」
「天天泡在遊戲裏,你老了咋辦?好歹要有個伴兒,你這麼著生活……爸媽也不放心。」
「媽,那不是單純的遊戲,代練是我的工作。」楚河嘴硬道:「我這叫積累原始資金,以後看機會轉行……」
話音未落,母后犀利問道:「哦,積累多少了?」
這是強制沉默,附帶打斷效果。
楚河乾咳一聲:「看破不說破,我們還是好母子……那啥,我有事情了,先掛了啊!」
「哎……你個死孩子……」
掛掉電話,楚河放下手機,有些出神地看向窗外。
那是一片灰濛濛的天空。
無數紙頁,碎屑,枯葉被不知名的風吹上雲端,輕狂地舞蹈着。天氣格外地差,昏黃色的天穹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雲洞,四面八方的碎屑就像一場半透明的龍捲風——堪稱幾十年未見的惡劣天氣。
街上沒有一個行人,高樓大廈接踵摩肩,廣告牌有氣無力地亮着燈。這座城市已經上了年紀,無論是大樓,馬路,還是停在路旁的車輛,都帶着一股濃濃的年代氣息。
渾濁的光線從窗戶照耀進房間,讓房間裏有些陰暗,不過燈光依然明亮。
可以看得出這就是一個普通男人的房間,乾淨,整潔,貼着各種動漫和遊戲的海報。
「又是愉快的一天,沒太陽真是太好了。」楚河感慨了一聲,德馨小區所在的城市很少出太陽,每次都曬得他渾身刺痛。
「不知不覺,今天就已經兩年了啊……」
他收回目光,搖了搖頭。
他是十八歲和父母一起搬來這個小區的,之前發生了什麼完全記不起來,據父母說,他剛拿到駕照就興奮地開車出去玩,結果出了車禍,好不容易才搶救過來。
不過腦血管因此形成了堵塞,以前的事情怎麼都記不清了。這也導致他和父母總有些隔閡。始終親不起來。
整整兩年,父母都以養病為由讓他在小區里休息。他甚至沒有出過小區幾次。最遠也只是到過居委會。
也正是因為太無聊,這才選擇遊戲代練,賺點小錢。
今天,是他二十歲生日。
「她,會魔法吧,讓我無法自拔,不懂得懸崖勒馬……」就在這時,一陣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時間顯示十二點。
該吃飯了。
他習慣的站了起來。
打開門,門外正站着一位三十齣頭的青年。
他留着一頭短髮,體型微胖,看着楚河開門,直接楞在了門口。手還保持着叩門的動作,差一點就敲到了楚河身上。
青年彷彿時間定格了一般,保持着叩門的動作。
「讓我體會吧,這愛恨的落差,愛是絢爛的煙火,遺憾是一現曇花……」
鈴聲打破了沉默,青年如夢初醒一般走了進來,將手裏提着的兩個膠袋放在桌子上,微笑道:「還聽這歌呢?兩年了都沒聽膩?媽不是讓你換一首嗎?」
楚河微微一笑,沒有接話。
這是他醒來後手機里唯一保存的東西,他有些執拗地想保存下來,彷彿是為了證明自己曾經的十八年沒有虛度。
本來只是想留個念想,沒想到聽幾遍還感覺挺上頭,就乾脆設置成了鈴聲。
「辛苦你了。」他笑着說道。
對方每天都給他送飯,七百三十天從未拉下。
「不辛苦!」青年大笑着擺上碗筷,一碗米飯兩個菜,一葷一素,一雙筷子插在米飯中央不倒。對方一邊擺一邊說道:「誰讓你是我表弟呢?」
「沒吃午飯吧?來,嘗嘗。」
楚河看了一眼午飯,他皺眉道:「欣哥,教過你多少次別這麼放筷子,怎麼還是學不會?」
欣哥不滿地說道:「我從來都是這麼放,爸媽都這麼教我們……還有!告訴你多少次了,叫表哥!」
「好的欣哥!」
楚河掃開欣哥的手,將桌子上的碗筷重新擺放端正。
碗是陶瓷碗,很新,上面還勾勒着鍾馗捉鬼圖。
飯是大米,嗯在碗裏堆出一個尖。
筷子是紅黑色的木筷,筆直地插在大米中央。
但他印象中的筷子不是這麼放的。
好像……應該是平平整整地放在碗上,或者旁邊。
他挑了一筷子嘗了嘗,隨後皺眉放下了筷子。
「怎麼?不合胃口?」欣哥關切地問道。
楚河有些絕望,兩年了,欣哥做飯水平從沒有增進過!就算是頭豬都練出來了!
可惜對方沒有。
這飯居然是夾生的!
「我去做吧……家裏沒雞蛋醬油了,我去買點,再熬鍋雞湯,炒個辣子雞,你等會兒我。」
說完,他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欣哥彷彿卡在了那裏,又陷入了茫然狀態,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就像一個流程,中間出了一個BUG,他不知道怎麼解決。
楚河輕輕哼着歌,將鑰匙掛在指尖,正要推門出去。一個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
「哪兒……來的雞?」
「表弟,私自養雞是犯法的,雞一叫,太陽就出來了。你皮膚嫩,經不起曬。那東西……不吉利。」
他沒有聽到對方的腳步聲。
楚河相當淡定,他的表哥很熱情,就是腳步有些輕。
很久之前,他也被嚇到過。
不過既然是很久之前,那現在他早已習慣了。
楚河換上鞋子:「樓下王奶奶的。他說要送我一隻。」
欣哥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王奶奶的雞啊……那我就不吃了。」
楚河也沒挽留:「行吧……我要做好好歹也得一個小時,那下次來玩?」
「好咧!」
他這才打開門把手走了出去。
「對了。」表哥悶悶的聲音從門後傳來:「媽讓你換個鈴聲,說那鈴聲吵。」
對於不太熟悉的父母過度干預自己的生活,楚河是不太喜歡的。
但他沒說什麼。
車禍之後,他們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小心翼翼地維持着彼此的關係。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父母總就聽鈴聲不順耳,最終只能歸結於代溝。
「嗯。」他發了個鼻音,自顧自地朝樓下走去。
這棟樓已經有些老了。
看起來像幾十年前的樓。
沒有電梯,兩側樓道上貼着大大小小的廣告,治病的,發財的,生子的,應有盡有。
走了兩年的樓,他很熟悉,樓上樓下的住戶都見過幾面。很熱情。
隔壁是一位喜歡戲曲的老爺子,穿着民國時代的長衫,臉色煞白,活像棺材裏跳出來的。
但他對人很好,經常勸楚河去他家吃飯,說有幾十年的好酒。聽到楚河不喝酒之後,對方非常遺憾。
唯一不足的是,有些擾民。
每天十二點準時開唱,不是斬美案就是風波亭,楚河都聽膩了。
他在三樓,二樓的住戶是一對奇葩夫妻。
就是他的父母。
明明只隔着一層樓,卻天天給他打電話,好像相隔天南海北一樣。只有周末才會來看他。
更絕的是,兩人好像感情有些糾紛,明明一家人,卻分開兩戶人家住。
他不知道父母感情到底如何,不過總是聽到半夜開始,他父親就開始打母親,然後就傳來母親幽怨的哭聲。
也不喊,也不跟他說,就這麼默默地哭。
一樓只有一戶人家,就是王奶奶家,說兒子在外面做養殖場,家裏雞蛋堆成山,每次楚河下去,她都要送一籃子。
當他拐過一樓的樓梯時,王奶奶已經等在那裏了。
和往常一樣,楚河從沒給他打過電話,也沒有提前通知過她。但每一次他下去,總能看到王奶奶。
她提着一個紅布蓋着的竹籃子,滿頭銀髮,五官和藹慈祥。穿着一件大花棉襖,一條洗的發白的藍色褲子。滿臉微笑地看向楚河。
「小楚又要出去啊?」她笑着問道,一笑開,滿臉的皺紋都團了起來。
「嗯,王奶奶好。」楚河笑着打招呼:「今天還要登記嗎?」
他們這棟樓管理方法有些不人性化,一共四樓,七戶人家,每一個人出去做什麼都要登記,而且晚上七點以後嚴禁外出。
也不知道誰定的規矩。但每一戶人家都嚴格遵守,讓他也不好破例。
王奶奶雖然年老,但非常嚴格。
楚河記得欣哥第一次來的時候沒有登記,他在三樓都能聽到一樓劇烈的轟隆聲,好像打了起來。
從那一次以後,欣哥看到王奶奶就和老鼠見了貓一樣。
「今天哪裏用登記?」王奶奶笑道:「今天是月初,你得去居委會胡主任家了。」
「這隻雞是奶奶給他老人家的禮物,你那隻我回來給你,幫我一起帶過去好不好?」
楚河笑了:「沒問題。」
自己的鄰居,確實很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