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他的短板
許丹青拳頭越捏越緊,他見眾人好奇指指點點,唇色間將整個許家從頭到尾咀嚼了一遍,愉悅過後如同吐掉硌牙的石子似的吐掉。又深知自己兩年前來到這具身體后,展現的過目不忘給了許家多大驚喜,也讓眾人死去的心再次活過來。
為了這次拜師,這本書是許家花了大價錢從京城買來的,不知道哪兒觸動荀夫子雷點,如此當眾駁面。
許丹青故作虛心發問:「敢問夫子,為何不可參拜聖人?難道聖人之下,對虛心好學者還分三六九等?」
聖人之下應一視同仁,不然也不會有鹿鳴書院這種民辦學院源源不斷給官學輸送才子。
荀夫子雙眸垂下,鄙夷道:「富商之子,奴婢環繞,溫香美玉,怎有心如他們一般寒窗苦讀?未吃其苦,妄想成才,怕又是一個走歪路子用金銀開道的。」
這話一出引來眾人贊同,科舉之路何其艱辛,一子入學,往往需要全家十幾口人供養,正所謂寒窗苦讀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
而富人錢財萬千,從不曾體會他們的艱苦,還來與他們搶奪科考。
許丹青放下手,字正腔圓發問:「那夫子不可笑嗎?」
「什麼?他居然敢指責夫子?」
「怕是惱羞成怒罷!」
許茂也被唬了一跳,「青哥兒,住嘴!」
「夫子從頭到尾對商人存在偏見,字字句句皆是就算我科舉也會終究走捷徑的言辭。如果我沒記錯,我們許家從頭到尾都不曾惹到您。」許丹青簡直要被他們鄙視商人的模樣氣死了,他們吃穿用度、筆墨紙硯、華服美飾哪一樣不是商人跨越千山萬水送來的?
「自本朝開國至今,便許商人及其子孫參考,小子好學,卻因身份被拒,只因夫子依前朝例律看人,難不可笑?」
鹿鳴書院本該人聲鼎沸,此刻竟然詭異的安靜下來。
寒風習習,吹得人徹骨的冷,又吹不滅許丹青心中那把火。
這面旗扯得可不小,荀夫子面色乍青乍白,竟一個字也無法說出口。停了半響,氣極反笑道:「好!好!好!果然商人所出伶牙俐齒,你既欲參加科考,那我考考你。」
許丹青不帶怕的,向前一步,「夫子單說無妨。」
「君子六藝,是指禮、樂、射、御、書、數也。以免說我欺辱於你,禮、樂、射、御這四項我不考你,你出身商戶,數自然也精通,若考你這項則對其他學子不公。我單考六藝中書中的筆。」
「古有以沙土練字,現下並無紙墨筆硯,就委屈你許小少爺以雪為紙,以泥為墨,寫上一副字如何?」荀夫子說。
糟糕!許丹青心中大呼。
他前世寫得一手瘦金體,但兩年前與許家幼子融為一體后,就算提筆也寫不出前世的筋骨。
寫字可不是背書,有天分便能一日千里。
字如其人,需時間慢慢沉澱出來。
許丹青目前唯一的短板就是字,他練習寫字才短短兩年,與七歲的學堂孩子落上一大截。
果不其然,許丹青在雪地里才寫出第一個字,眾人哄堂大笑。
「幾年前聽聞許家幼子忽然開智,說得猶如被神仙點化似的,原來竟是這麼一個點化。」
「這字,歪歪扭扭,還不如我親戚家的孩子,人還比他小呢。」
「你親戚家有許家有錢?人那手可是拿錢的手,可不是我們這種窮苦人家能比得。」
荀夫子輕蔑道:「六藝中的書,即識字,為基礎課之一。即「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
「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日月是也。你這字,毫不成型,更無風骨,許小郎君,你若有登天的心,也要付出登天的努力,而不是張口嚷嚷而已,難不成這一手爛字就是你以後的正途?」
一句話,一錘定音,許丹青渾身發冷,看着雪地里那隻寫了一個字的地方發獃。
許茂怕兒子再犯痴病,連忙抱著兒子下山去也。
車夫見他們面色凝重,道喜的話吞下肚,默默趕車。
許茂撫着紅木盒,止不住的嘆氣。
許丹青前世無親人,今生來到父母俱全又都疼愛他至極的家中,哪兒肯見老爹如此低頭。
「青哥兒,爹會有辦法的。」
許茂粗糙的手握住小兒子,他三十多才得來這麼一個兒子,天資聰慧,可惜了。「你若不是商家子,他們定會搶着收你為徒。商者,卑賤也。」
「可不許這麼胡說,我未清醒之前,爹娘可曾有半分嫌棄我,放棄我?」許丹青道:「不管是商還是農,這許家子,我做的很歡喜。」
誰說他沒有登天的心,誰說他付不出登天的血汗!那種帶着有色眼鏡看人的傢伙們,他要證明,他們才是只有看着登天路哀嘆的份!
許茂看得一陣眼熱,把兒子攬懷裏好一頓搓揉。
在許茂心裏,恨不得給兒子尋天下間最好的良師,但現實擺在眼前,身份永遠是他們的短板。
無奈之下許茂命車夫原路折返回許家,然而這路上,便遇一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