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可誅九族
無名山道路泥濘,幾乎是靠人走出來的一條小路蜿蜒而上,加上山中濕氣大,冬日裏少有人會來道觀,越發難走。
若不是有四姑在身側攙扶兩把,許丹青早就咕嚕嚕滾下山去了。
但就算這樣他也不好受,氣喘吁吁不說,從小腿到腳全是淤泥。四姑看不懂,「青少爺要不要歇一歇?」
許丹青擦了把汗搖頭,他來到無名山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書中可沒說歐陽公什麼時候會出現,他絕對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快沒時間了,繼續。」
一路走來,寥無人煙,也不知道埋頭走了多久,四姑忽然小聲道:「青少爺,有腳印。」
許丹青喝了口水,似乎在閑聊的問:「四姑,你聽過鹿鳴書院嗎?」
四姑回答:「聽過,江陵府最大的書院。」
「鹿鳴書院最年輕的秀才公,老家在這附近,聽聞他父母常來此處燒香。」許丹青雙眼滿懷希望道:「你說我一步一步爬上來,夠誠心誠意了吧?」
許家在愁什麼,許多人都知道。
許家在愁夫子的事,為此還得罪了鹿鳴書院的荀夫子。
終究還是個孩子啊,四姑沒忍住安慰了下,「青少爺莫着急,夫子會有的。」
「不會有了,」小孩一邊往上走,一邊低着頭悶悶的說:「不會有人願意收一個商戶子當學生的。」
四姑沒有說話,她自來許家便是許丹青穿過來之後,見過的青少爺是天資聰慧,有冷靜有分析有腦子,但絕不會有這般小兒作態。
但一個人接了許丹青的話。
「小子,不好好讀書習字,跑來求神拜佛,若神佛真的能讓你一舉高中,也就不需要十年寒窗了。」
無名山半山腰上有個供人歇腳的涼亭,說是涼亭,不過是平整了一塊地,再有幾塊敦厚的大石頭給人略微坐一坐罷了。
如今天寒地凍,沒人會去哪兒。
但此刻涼亭里,一老者坐在其中,微胖,面色和藹,一派鄉紳打扮。
老者左小腿被撕開的布條包裹,說話之間氣息平穩,不像是受了重傷。許丹青摸不準到底是不是他,便走了過去。
他裝作好奇道:「如果求神無用,那為何每年考試文曲星廟香火鼎盛?」
老者說:「圖個心安。」
「可他們都說靈驗。」
「他們是誰?」
「是很多人。」
「人云亦云罷了。」
「但三人成虎,萬民成水。」
老者沒有說話了,他仔細打量眼前這個小孩,這句話簡直不該出自於一個孩子口中。
「聖上准許商戶之子參加科舉考試,前無古人,乃萬世功德,有誰敢違抗聖令?」
許丹青卻答非所問:「世間最有力量的東西就是錢與權,二者不可兼得,一旦共有便會有可能產生可怕的影響。聖上英明,必然是力排眾議才能頒佈沈令,只是幾百年思維根深蒂固,想要打破,難如登天。」
老者收斂散漫,正襟危坐仔細看了他們良久,「如你若言,若有人同時掌控的錢與權,將會成為世上最可怕的人,你在說旨意錯誤?」
「從來不曾,相反所有商戶子孫後代對聖上感激萬分。」
許丹青絲毫不覺得自己落入圈套,前世那個生而平等,人人能讀書寫字的世界讓他太過放鬆,加上面對這個作者用盡讚美之詞加冕的老人,在歐陽公問他錢權何解時,他說出最致命的一句話。
「前朝禁商戶科舉,因商戶手中錢財流通大,一旦得權,恐如虎添翼。但在前朝,貪污受賄、魚肉百姓之人,缺並非商戶後代。」
歐陽公暢快大笑,因蒼老而渾濁的眼眸不帶絲毫笑意看着許丹青,一字一句彷彿雷鳴似的篤定,「小子,你可知就憑你這句話,可誅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