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章 長夜清明緣曉殘
眼瞧東風惡耍了個詐,已經腳底抹油、不知去向,唐璧顯得很是快活,邀李夜墨與鍾曉,連帶劉財主家的落拓千金劉笞,一同進府用餐。
堡內佈置儘是江湖人的特點,空曠樸素,簡單整潔,偶爾遇到幾個弟子,也都是打個招呼便匆匆走過。
不過,李夜墨卻不相信眼前所見的便是全部的唐家堡。
“唐家堡里的每一顆石頭都不能小看!”阮經亭談到唐家堡時是這麼告訴李夜墨的。
誰小瞧一個活了很久的人,那誰就是笨蛋。
誰把一個武林豪門看得簡單,那他真不該涉足江湖,毫無疑問,他已經是半個死人了!
桌上,唐璧與蘇歡坐在一側,李夜墨與鍾曉、劉笞在另一側。
席間,鍾曉一臉頹然,只痴痴的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看兩隻腳來來回回彼此廝磨,顯得格外安靜。
另一邊的劉笞則是看着李夜墨,眉目含情,一言不發,都快到了席罷,才將碗裏的米飯下了薄薄一層。
李夜墨沒猜透兩個女孩兒的心思。
曉兒,因為放走了東風惡,心中不快,李夜墨想,有時間一定要好好為她解釋東風惡善又非善、惡又不惡的身份,免得下次見面再生誤會……
至於劉笞這邊,突遇劫持之後,心有餘悸,倒該儘快安撫一番。
唐璧早看出了三人的玄機,卻壞笑着非但自己看破不說破,也不讓蘇歡為李夜墨點明。
飯畢。
李夜墨從包袱取出那兩根半尺長的鐵釘,正是從大梁山雙虎喉中拔來的兩根,恭敬的擺在唐璧面前。
“唐堡主,我和曉兒這次前來,實是有事相求。曉兒的父親,鎮遠鏢局的鐘難前輩,幾日前押鏢被大梁山雙虎劫去,等我們想再奪回來時,卻發現大梁山一眾匪賊盡數死了,這兩根鐵釘便是從雙虎喉中拔出的。”
唐璧捏起鐵釘隨意掃了一眼,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無非是想知道江湖上有誰能用這七寸奪魂釘,這算不得什麼秘密。”
“暗器這東西也講究個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的道理。太長不便,比如我的獨門暗器的紫金雷公鑿,陽雷九式,陰雷九式,躲躲藏藏形同小賊的絕不是我,就這麼拿在手裏,躲不開的暗器就是最好的暗器!”
“太短也不易使,比如那細小如塵又劇毒無比的蜂尾針,恐怕只有拈花摘葉無皆可殺人的滿天星費霖使得出來,常人?嘁——自殺還差不多!”
“你這兩根鐵釘足有七寸長,九兩重,僅是這長度用得了的人也已經不多了……”
唐璧這話若放在外面勢必掀起軒然大波!
人皆以為唐璧、費霖二者不分伯仲、本領相當,結果卻是唐璧善大,費霖善小。
唐璧稱九翅天雷公,隨身的雷公鑿一共只有九把,而費霖卻可以將任何東西作為暗器丟出,若是對上,豈不是說費霖比之唐璧還要技勝一籌?
如此評論,除了這兩個當事者,江湖裏還有那個敢說!
唐璧將袖子向上挽起,露出整個小臂,攤開雙手,五根手指細膩修長,兩根鐵釘就橫躺在左手手心。
鐵釘長有七寸,遠比常人手掌長上許多,釘頭釘尾都超出手掌,露在外面。
唐璧手向下一翻,一雙鐵釘在手心飛旋作一朵銀花,握掌成拳,兩根鐵釘彷彿一下消失,從上面再看不到鐵釘的蹤影。再向上一翻,散拳為掌,鐵釘又乖乖躺在手心,似從來沒有動過。
李夜墨,鍾曉,劉笞三人都瞪大了眼睛,這暗器里的門道比街頭藝人的二龍戲珠,三仙歸洞還要神奇。
劉笞不由喃喃道:“神仙啊!”
“還有更好看的想不想看?”唐璧笑道。
劉笞怯怯得看着,想答應卻又不敢,小心翼翼抓着李夜墨的衣袖。
鍾曉本也起了興緻,可一看到那劉笞那乖巧溫潤的小手,心頭一酸,宛如襲來一陣催枯百花的凜冽西風,忽地寒了下去。
唐璧撫須笑了兩聲,忽然笑聲一停,右手嗤的向李夜墨一指。
鍾曉猛然驚醒,與劉笞齊喊了聲:“小心!”
李夜墨腳下連踩兩步,躍上屋樑,狼狽不堪的抱在樑柱上,驚出了一身冷汗。
“前輩這是何意!”
回頭卻見唐璧右手前指,兩根鐵釘還拿在左手上,一根不少。
唐璧拍着桌子放聲大笑,眼淚都要出來了,“瞧他這熊樣,哈哈……瞧他這熊樣!”
一旁的蘇歡搖着頭,一臉的無可奈何,用手指戳了戳唐璧的腦袋。
唐璧也不躲,當著眾人的面就心安理得的受了。
唐璧揚了揚空着的右手,中指快速從掌心劃過,發出嗤的一聲響,再劃過又是嗤的一聲,得意道:“你們不是我唐家堡的弟子,暗器手法不能教給你們,不過這招空谷傳響乃是我獨門絕學,你們都可以學,雖然不能傷人,嚇退些宵小倒也容易!”
李夜墨心裏苦道:以前輩你在江湖的地位,別說還有響,你就是抬個手也能嚇得雞飛狗跳!而小子我別說只是空谷傳響,哪怕懷抱諸葛神弩,真的高手也不會正眼來看哩!
李夜墨從屋樑上跳下來,拍拍塵土,開口道:“前輩,晚輩不敢貪圖您的空谷傳響,我此次來真的只為知道那兩根鐵釘,江湖上除了您和費霖前輩還有誰能用。”
“不想學,飛蒲草你是覺得我這招沒用?剛才你可被我打到了房樑上。”唐璧說著不由的得意一笑,似乎全然不知旁人怕的是他而不是那一聲響。
李夜墨歉聲道:“不敢不敢,唐前輩這招若用的得當,必能出其不意,確實是了不起的本事,不過晚輩這次來問的事,對晚輩真的非常重要!”
“哦,非常重要是有多重要?”
李夜墨正色道:“李夜墨縱然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鍾曉抬起頭微微一怔,眼眶頓時濕潤了。
唐璧止住笑,認真道:“那我倒想先問問,鎮遠鏢局丟了的究竟是件什麼寶貝?”
李夜墨深深看了眼鍾曉,一字一頓道:“摘星玄葉手!”
唐璧與蘇歡都愣住了,“摘星玄葉手又重出江湖了?”
李夜墨點頭道:“正是,鍾難前輩所丟的鏢便是這摘星玄葉手的秘籍。”
“即墨家的摘星玄夜手,好大的來頭!”
唐璧拍拍胸口,似要將情緒平復下來,大笑道:“本來告訴你也只是樁小事,沒想到背後牽扯的竟如此大,那就只好按江湖規矩——忙不輕幫,有債必償。飛蒲草你是個江湖人,你要拿什麼還我?”
李夜墨抱拳道:“前輩要什麼?只要我李夜墨拿得出,給得起!”
唐璧擺手道:“給的起!你剛才都說死且不顧了,還有什麼是你給不起的?而且我要你做的只是件小事!”
“做件小事?”李夜墨疑惑道。
“真的是件小事,”唐璧抿了口茶,輕聲笑道:“把秦嵐抓來給我!”
……
“夜墨……夜墨哥哥,你想好怎麼抓那惡賊了嗎?”劉笞扯着李夜墨的衣袖,嬌聲喘着粗氣道。
李夜墨,鍾曉自唐家堡一路送劉笞回家。
真是好一條九曲十八彎的羊腸路,把嬌生慣養的劉笞累得兩腿打顫,非拉扯着李夜墨才能繼續走。
李夜墨本想讓鍾曉牽着劉笞,鍾曉卻直勾勾盯了他半晌,沒頭沒腦的丟下一句“你樂意招的,別來找我!”,便氣呼呼的走在前面。
這可苦了李夜墨,一路上把近日來的點點滴滴,滴滴點點都細細梳理個通透,怕是比司馬公修史還要仔細哩!
只想着是何時何處因何事得罪了曉兒,至於如何捉東風惡卻沒功夫思考了,如今劉笞突然問起,也就隨口答道:“兵有將擋,水有土掩……”
劉笞的父親劉海寧是莊裏的大地主,細算來,莊裏的土地,有一半都是他的,誰見了不恭維一聲“劉員外”!
唯一可惜的是人丁不旺,已經年過半百,卻只有劉笞這麼一個寶貝女兒。
早上發現一不留神弄丟了女兒,家裏可算翻了天,女人吵鬧着要投井上吊,劉海寧自己也哭哭啼啼個不休,索性動員了整個莊子的人,山上山下的去找。
李夜墨三人回來時,田裏竟看不到一個農人!
見女兒自己回來了,劉海寧喜不自勝,說什麼都要擺上大席,宴請滿庄老小和李夜墨、鍾曉兩位貴客。
席上,劉海寧舉着酒杯就哭起來,“李小英雄,我要謝謝你!你不知道,如果沒了笞兒……我……我也沒法活了!”
劉笞白了眼自己的父親,怨道:“爹!胡說什麼呢,沒了我,你不還有我娘!”
劉海寧喝多了酒,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不一樣的,不一樣的!沒了你是一種沒法活,沒了你娘是另一種沒法活……”
李夜墨心裏暗自贊同,人生世間,若只是為自己活,可真是無趣,總要有那麼些比自個兒還重要的人和事,須得小心安放,那可是這灰白世界裏少有的光!
李夜墨拱手道:“劉員外,令千金已經順利交付給您,我和曉兒還有些事,就不多做打擾了。”
劉笞興奮道:“夜墨哥哥,你是要去抓那惡賊嗎?”
劉海寧一臉驚色,詫異道:“小英雄的功夫莫不是比那賊人東風惡還要好?”
劉笞笑眯眯得環着李夜墨的胳膊,挺着小胸脯驕傲道:“何止要好,夜墨哥哥勝那賊人百倍呢!”
劉海寧渾身顫抖着,把酒杯都按進了手心裏,登時撲倒在地,老淚橫流。
李夜墨忙起身攙扶,急道:“劉員外這是做什麼?折煞我了!”
劉海寧擦了兩把眼淚,嗚咽道:“小英雄,這惡賊辱我女兒清譽,我與他是不共戴天的死仇,奈何自己沒這本事,小老兒求您,一定要捉住惡賊,為民除害啊!”
“劉員外還請放心,這東風惡……”
李夜墨話還沒說完就被劉笞打斷,道:“爹,你就放心吧!夜墨哥哥一定能抓到東風惡人。”
李夜墨本想說,這東風噁心裏只有一個蘇歡,其他女子俱不放在眼裏,您女兒的清譽好的很呢!被劉笞突然打斷,倒不好開口再提了。
“小老兒是幫不上什麼忙,但小英雄只要用得上,黃白之物,大小房屋,只要我拿的出,絕沒有一絲抱怨。”
劉海寧咬牙切齒道:“我若也有些功夫,真恨不得親手撕了他!”
鍾曉本蕭索坐在角落,看着席上觥籌交錯,嘈雜熱鬧,唯她倒好似一個外人,直至聽到劉海寧這句話,卻驀然抬頭,不知想到了什麼,滿眼噙着淚水……
劉海寧聽女兒說道李夜墨的好本領,輕功是那天下第四!更加不肯讓他離開,李夜墨難卻盛情,被劉家人輪番敬酒,飲個不休。
……
日頭換了燭盞,風寒吹得酒不暖……
夜漸漸深了。
不知喝了多少酒,李夜墨一轉頭,卻見曉兒已不在身後,不知是何時離開的。
大概是去睡了吧。
周圍皆是一片寂靜,醉了的橫七豎八躺了一地,沒醉的早摸着牆找自己的炕頭去了。
抱着幾分醉意,攬了攬衣服,搖搖晃晃,晃晃搖搖,抬頭是天上星斗,俯首是過往清風,李夜墨心中莫名湧出一股天下雖大,唯我獨雄的豪氣!
眼下沒見曉兒,師父師弟們也不在此處,心裏似將他們忘了。
獨自一人,挪着步子,心頭讓明月照的清涼,似乎前所未有的清醒。
有趣!我醒時醉着,醉時卻醒了!
李夜墨先是慢步挪着,再是醉跌扑着,再是四肢並用在地上爬,最後竟站起來一步一頓的走。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狂笑着,索性邁開七星北斗步,就在劉家莊裏飛馳奔走,往來呼嘯——
我自紅塵走過,不曾惹上紅塵!自在呀好自在!逍遙呀好逍遙!
可憐他王宮貴胄缺血氣,可憐他武林同道負俠名,可憐他滿天神佛不開眼,偏那妖魔鬼怪勢滔滔!
撕了麵皮,掏了肝膽,曆數這千秋百代、南北西東,任君評說,終是英雄少!
當下如何?哈哈——當下只有我,只有我!
俊逸飛蒲草!還是個風流美少年!
一綹殘月掛在西面的天空上,溢下的月華冰冷如水,流入小湖裏泛起一圈漣漪。
不知飛馳了多久,李夜墨只覺得後背也生了一層薄汗,醉眼迷離間,卻突然收聲止步。
後院,一棵垂柳樹下。李夜墨終於看到了那縮成一團的瘦小身影。
不是去睡了嗎?
李夜墨酒忽然醒了,好似從天國里掉落下來,心下一痛。
你以為你忘記了這個紅塵世界,可喚回你的,也不過是一個縮成一團的、委屈巴巴的、小小的背影。
就像水牛的鼻環,只是小小的一個洞,可任你天大氣力,也別想走了去……所謂在乎,不過如此。
李夜墨鼻頭有些酸,他從來不知道鍾曉竟可以把身子縮的這樣小。
這可是鍾曉呢!
那個嫉惡如仇,急公好義,揮動着大開山掌要蕩平人間不平事的女俠……明明只是個孤弱女子,卻叫嚷着要尋大梁山雙虎快意恩仇;素昧平生,卻甘為俠義與蓋雲柏、九尺松捨命相鬥;只一個賊字,就饒不過採花第一的東風惡。
這樣英姿颯爽的女俠,怎麼……怎麼可以縮的這樣小?
鍾曉抱着膝蓋蹲在柳樹下,她已經縮成一團了,她已經不能繼續退避了,她已經逃到了絕望的盡頭,向下只有無盡的深淵。
可這黑漆漆的夜還是不肯饒過她,周遭的寒冷依舊如同潮水般撲卷在她瘦小的身上……可縮成一團,也終究不能給自己半分溫暖啊!
“曉兒……”李夜墨心疼呼喚。
鍾曉聽到了,卻沒有回頭,把頭深深埋進自己的膝蓋里。
不能向外尋得溫暖,只能自己朝自己索要溫柔了嗎?
李夜墨慢慢走過去,蹲坐在曉兒身旁,攬過曉兒瘦小的肩膀,嘆口氣,不知說什麼好。
“墨哥,我想我爹了。”鍾曉並不抬頭,帶着幾分哭腔悶聲道。
自鍾難去見寧王、而自己二人一路追尋秘籍下落,已有一段時日了。
“曉兒,不要胡思亂想!等我們找回秘籍,鍾前輩自然就回來了。”
回想到剛出家門時,鍾曉還是個無憂無慮,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可現在……哎,現實最是無情不過。
李夜墨拉起鍾曉的手,堅定道:“相信我,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墨哥你知道嗎?今天劉莊主說的話,真像我爹!”
鍾曉抬起頭,死死咬着嘴唇,咬得嘴唇發白,瘦小的身子縮成一團卻還在打顫,一雙淚眼掛着兩行清淚,可憐得讓人心碎。
“我爹原也會說,最見不得我受委屈,一點、一絲也不行!誰讓我受委屈,他就讓誰受罪!可今天呢?我明明已經委屈得不得了了,他卻自己都顧不得了。”
李夜墨一把抓過鍾曉的手,輕輕捏着,道:“曉兒,你還有我呢!”
“我哪裏還有你?”鍾曉臉上閃過一絲黯淡,強笑道:“墨哥,我真羨慕劉笞妹妹,也不用什麼大富大貴、錦衣玉食,只要一家人團圓,一輩子平平安安哪怕吃糠咽菜也好,何況,她還有一個這麼疼她的父親,真好!”
李夜墨理了理鍾曉的頭髮,柔聲道:“鍾前輩也很疼你的。”
“我爹以前疼我,我卻只想闖蕩江湖,好不容易出來了,卻再也回不去了……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他,家也沒了。以前,總討厭鎮遠的鏢頭們,鄧伯、馬常叔叔、陳路叔叔……人人都寵着、讓着我,把我當做鏢局裏的一個小孩子,其實那些個鏢頭又有幾個能打得過我——呸,一群大笨蛋!”
“老傢伙們不好好學本事,還說著要保護誰,諾大個鎮遠這麼容易就讓人打散了,現……現在,獨獨扔下我,不過是扔在地上也沒人管、沒人問的臭泥,江湖裏的一片浮萍罷了……”
鍾曉帶着哭腔說完,頓了頓,愣愣盯了李夜墨片刻,強扯出一抹笑來,“墨哥,你啊,難道就沒看出來,劉笞妹妹似乎很喜歡你,你救了她,又要幫她抓壞人東風惡,連劉莊主也很器重你呢……”
李夜墨恍然,笑道:“我說曉兒今天怎麼哭鼻子了,原來是吃醋酸出淚來。”
鍾曉神色一黯,縮回自己的手,哈口氣,又低下頭去
李夜墨登時有些亂了,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忙拉過鍾曉的手,急道:“曉兒,你現在若是不喜歡江湖了,等我們找回摘星玄葉手就索性找座大山歸隱了吧,莫管這江湖紛爭,做一對神仙眷屬不也是一件美事!”
“你要到山裏做猴子,恐怕劉莊主不會願意讓自己的女兒跟你走。”
李夜墨笑道:“劉莊主願不願意那個在乎?鍾前輩願意就萬事大吉了。”
鍾曉哭着哭着笑出聲來,低聲問道:“墨哥,我現在就是個麻煩鬼,牽扯着一堆麻煩事,自己又任性的不得了,墨哥,這樣你還是要和我在一起嗎?”
李夜墨眼神也沉了下去,神情蕭索道:“曉兒啊,那我也問你,你是鎮遠千金的時候,有沒有瞧不上我,我這個一無是處的窮小子、落魄遊盪的江湖人。”
鍾曉急道:“墨哥,你可不是普通的江湖人,你是輕功天下第四的飛蒲草!”
李夜墨嘆息道:“天下第四?出來這麼久了,曉兒你也該明白,江湖皆輕視輕功,就是練到輕功天下第一,也沒人會高看我。”
鍾曉臉上還掛着淚,卻一本正經道:“那是他們瞎了狗眼,我偏看得出,墨哥,你是個英雄的,練的不是輕功,是扶危助困的英雄功!但凡行俠仗義,使得都是真英雄功,但凡作惡多端,使得都是大惡人功,但凡麻木不仁,使得都是偽君子功,墨哥,你可不能輕視了自己!”
李夜墨哈哈大笑道:“曉兒,我原也算不上英雄,不過既然你說我是英雄,那我就做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又有何妨!扶危助困也不從那些遠的來,今天就從你這蒙難的小女俠開始!”
“曉兒,有我在!有我在!有我在!”
輕撫着鍾曉的臉,替她擦掉臉上的香淚,李夜墨鄭重道:“我就是那臭烘烘的狗皮膏藥,黏上你,就賴上你,死都不會離開了!我就是那酒罈上的黃泥封,一合上就成了個整體,你甩也甩不去,不打個稀碎就分不成兩個!曉兒,我李夜墨發誓,你在這世上,永遠不會落得孤苦無依,再不濟也有我和你相依為命。”
鍾曉心裏一暖,又哭出幾行淚來,倚在李夜墨肩上。
“墨哥……”
天上,真是好冷的月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