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狐狸嫁女3
凄厲的烏鴉叫聲不斷,風過枯林,「颯、颯」作響,枯葉被踩碎的咔嚓聲與水石的激蕩聲應和着,凌晨兩點,嫁娘休憩。
安沅打了個哈欠,雙手卻並未鬆懈,仍端正的捧着,無端讓人品出一點恭敬的意思。
可不恭敬嗎?
原本看到林子時的熟悉,在走出小院后熟悉感更是鋪天蓋地而來,當她順着白骨森森的小路走了一段路后,熟悉感,不,應該說她終於想起了這裏是什麼地方。
她在維修部工作時,陸陸續續接到了不少單子,客人來自許多地方,都打扮的奇奇怪怪,安沅一般把他們當做Cosy愛好者對待。
而在她接待的客人之中,就有這位。
26號客人紅嫁娘,朱紗掩面難相與,在維修部是出了名的難搞,見到她時,眼神看地?那是不尊重她,兩股瑟瑟?也是看不起她,單手修理?還是在挑剔她。
總而言之,在面對這位時,安沅是把這兩輩子的禮貌都用在這兒了,她曾對同在維修部的同事們發誓,她以後再也不想接待紅嫁娘了。
誓言果然不能隨便發。
心思亂轉間,金絲到了盡頭,安沅盯着漫到她鞋子下面的鮮紅濃稠的血液,在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中抬頭。
這是一個石壁上掛滿了青紫人肢的巨大山洞,鮮血瀰漫鋪成血毯,不知名的草木飲血而生,人的肌肉組織零星可見。
安沅:「……」
,好噁心。
維修部幾乎從不送貨上門,一般都是放在距顧客不遠的暫收點兒,安沅當初也就掃了眼裏面,從未進去,誰知道啊。
居然這麼噁心呢。
「一點朱紅眉心映,狐狸悄卧太陽雨——」
「紅顏不落美人骨,萬抹幽情不染轎~」
「官人~靜待多時了~」
尖細的女聲響起來,血中生長的植物猛的瘋狂生長了起來,纏繞糾纏在一起,不多時形成了一條血草路。
看來是要踩着這路出來。
「……」
這不是多此一舉么?
悉悉索索的聲音越來越近,像是一個人在不斷扭動發出的衣物摩擦聲,又像是……密密麻麻的蟲子爬動的聲音。
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
安沅忍着內心的嘔感,面色鎮定的直視洞中,他喵的,她可得小心點兒,畢竟她現在是個被裁員的菜鳥。
不過,或許裁員消息還沒有放出去呢?
狐假虎威,也可試上一試。
首先,態度要好,面色要鎮定。
「26號紅嫁娘顧客,您的繡鞋已送達,維修員779很高興為您服務。」
紅嫁娘:「……」
「你怎麼在這兒?」女聲低沉了下來,嘶啞地開口:「竟然還在維修部嗎?」
她已經知道我被裁員了?消息這麼快?!
安沅心思急轉,手已經按在了左手手心,卻又被紅嫁娘一句話噎在了原地。
「居然還容得下你?呵——」
紅嫁娘冷笑一聲,一個嘲笑的字眼,言未盡而意無窮,着實嘲諷到了人心裏。
不過,看來這裁員有古怪啊,但是消息沒傳出去,那可以做的事就多了。
加班加點好員工,裁了也可以複員!
「26號紅嫁娘顧客,請簽收快件。」
安沅恭敬的彎着腰,屏息躲避着紅嫁娘出來后濃稠到幾乎可以凝結滴落的血腥氣,該死的,這血快漫到她腳背上了!!
複員!必須複員!!
「簽收?」紅嫁娘輕嗤一聲,枯黑的長指甲挑起了安沅的下巴,安沅被迫直視紅嫁娘。
紅嫁娘面色紅潤,五官小巧,乍一看像是個活人,她一身艷紅嫁衣,赤着玉足,斑斑點點的屍斑爬附在她的皮膚上,一笑,面容便開始腐爛。
「官人啊~」紅嫁娘湊近安沅,濃重的血腥氣沖的安沅腦子暈眩了一瞬,還沒緩過來,就被放大的恐怖鬼臉嚇的心臟一滯。
「本該不應是你的,然而既是你來送了信…」
紅嫁娘用另一隻手點上安沅的眉心,那裏自紅嫁娘出現后便有一隻銀狼圖案時隱時現,似是在發出警告。
紅嫁娘眼珠一轉,嬌笑道:「這次的官人們可真調皮,竟是找了個維修員來,還是個女娃娃,去,把東西送回去。」
安沅看着忽然改變話術的紅嫁娘,眼神閃了閃,看來這裁員還真的不簡單呢。
不過送回去,那些人至少得死一個,安沅內心嘆了口氣,她怎麼就這麼善良呢。
「送不了了,」安沅堅定拒絕,她保持着被捏下巴的姿勢,十分歉意地念口號:
「金絲斷,因果了,派送任務結束。」
話里話外都是「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做不到。」
既然安沅做不到,那該找誰呢?
當然是壞了她尋官人的參與者了啊,小人睚眥必報,她安沅可不是小人。
她這也算是以德報怨了吧?要通關遊戲,怎麼能躲開大Boss呢,她幫他們見到大Boss,是在增加他們解謎成功的機率。
她可真善良啊。
*
「嫁娘嫁娘,命苦命苦,畜生狐狸,強娶嫁娘,十年處來,甘拜功名。」
「魂兮魂兮,不歸不歸,嫁娘積怨,含煞追尋……」
被紅嫁娘扔下的安沅,順着一處順眼的小路一路前行,走到很久,最終迷霧散去,小路盡頭出現了一處村莊,古樸,荒涼。
落葉卷地,幾個六七歲的孩子在靠近路口的空地上玩鬧,口上唱着歌謠。
此時,他們又開始重複童謠,開心的玩鬧。
「嫁娘嫁娘,命苦命苦……」
幼童清脆的笑聲與堪稱恐怖的歌謠,安沅皺了下眉,抬腳向村子裏走去。
關鍵也許就在這兒了,能肆無忌憚的唱出這種歌謠,這其中絕對有什麼信息。
她瘸着一邊腿,本就被弄髒的裙子此時破破爛爛的,脖頸上橫着幾道抓痕。
但她這般凄慘模樣,村莊內的人彷彿看不到一樣,十分熱情的歡迎安沅。
男女老少,臉上都掛看笑,招呼安沅留宿。
安沅也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樣,露出一個羞澀乖巧的笑容,站在人群中,輕輕點頭應和着。
不多時,安沅跟着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回了房,很寬敞的房間,靠窗處擺放着一張雙人床,被褥都是正紅色,上面綉着鴛鴦,很明顯,這是個喜房。
喜房啊。
「阿婆,」安沅扶着腿腳不利索的老人,輕聲笑道:「這是給我住的嗎?好喜慶啊。」
感覺對了,單純的像個傻子,這樣可好騙人了,安沅給自己評價道。
老人用渾濁的眼睛看了安沅一眼,慈愛的笑道:「這是我女兒的婚房,你從遠方來,正好沾沾喜氣,去去風塵。」
「阿婆真好~」
安沅拉着老人的手腕撒嬌,老人又眉眼帶笑的和她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安沅面上帶着笑看着老人緩緩的走出去。
隨着「吱呀」一聲關門響,安沅臉上哪還見半分笑模樣。
「還活着呢,別躲了,出來吧。」
「……」
無人應答。
安沅不耐煩的蹙眉,漂亮的眸子裏冰冷極了。
她剛剛親眼看着那幫所謂的遊戲玩家跟在她後面,應該說在她之前躲進了這個房間,之前坑她的事情她就算沒追究,也不是他們得寸進尺的源處。
真是,厚顏無恥。
安沅快步走到唯一能藏人的復古木櫃前,手抓住把手,冷聲道:
「玩夠了——」
想說的話戛然而止,安沅急忙向旁退了幾步,一下子就拉開了和衣櫃的距離。
此時安沅在離衣櫃最遠的地方,目前最安全的距離。
「篤篤」的敲門聲傳來,安沅聽到老人低啞柔和的再次囑咐,卻沒心思再聽。
安沅緊盯着大開的衣櫃,壓下心中的震顫,不可置信。
怎麼會這樣?!
……
……
「古來白骨磨化腸,佳人喜轎可能忘?」
「喜結良,永結同,黃泉泥銷骨,郎君笑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