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狐狸嫁女
時間倒回到半個時辰之前。
樹林大道上空空蕩蕩,但仍然遺留在地上的白的黃的圓形方孔紙錢,卻無疑說明了這裏曾有過什麼。
親眼見到詭異場景的安沅回過神后,轉身快步向她本來在前行的幽深小道而去,兩世為人的經歷告訴她,如果她一直待在這裏,她絕對沒有再活一次的機會。
經典的恐怖片炮灰人物就是這樣告別了美麗的人世的。
還是喜歡活着,人世間還沒逛完呢。
像是在驗證她的預感一般,原本正當空的驕陽在半個時辰內日落西山,夜色迅速席捲天地,繁盛的森林褪去了白日的偽裝,光着枝丫發出張牙舞爪的恐嚇,鋪滿落葉的土地中,森森白骨穿地而出。
銀輝之下,亂葬似爾。
而安沅恰在夜幕落下之前,走出了森林,抵達了這方小院子。
古樸雅素的院子坐落在參天樹木的擁懷之中,院中幽黃的燈光映襯得院門口的紅白燈籠暗暗的透着光亮。
如同恐怖片中的幽靜鬼宅。
彼時她正站在院口,看着眨眼間白骨森森的森林,暗自慶幸自已命大又逃過一劫,然後聽到又有人喚她,不過這次應該是個人:
「大妹子!快過來啊,站那兒幹嘛呢!」
誒呀媽呀,一口大碴子味。
這該死的安全感!
安沅按耐住被嚇出條件反射,聽到人聲就想跑的雙腿,轉身向出聲處看去,果見一個高大的大漢站在那兒,一臉的忠厚良善。
若在正常世界裏,十有八九是個好人的忠善。
還不待她表明自己無害並打探對方明細時,那大漢一見她,洪亮的嗓門中脫口而出一句話:
「誒這大妹子長得可俊呢!可惜了,咋的來這了呢!」
安沅:「……」
謝謝啊,我也想知道我怎麼就來這兒了呢。
理智回線,安沅沖那大漢笑的小心,輕聲招呼道:「您好?」
她四下掃了眼,很小心翼翼的開口:「這兒是什麼地方啊?我怎麼忽然就來了這兒?」
安沅說著,面上還露出幾分瑟縮,像是害怕極了,完全不見前不久利索跑路的果決和見到詭異場景也可以很快回神的冷靜。
她在裝,用一種令人最放心的姿態,害怕道:
「惡作劇,還是靈異事件啊?」
身後是恐怖的骨林,她明明面無表情的看過,卻也說的出這種話,可偏偏那大漢竟是沒有任何懷疑,十分認真的思考着。
可能是因為見到的害怕的人太多了吧,安沅猜測,這樣就可以解釋他為什麼不懷疑了。
安沅自行消化掉了不合理的地方。
她先入為主的將大漢歸到了好人的行列,因此自然而然的沒對他抱有太大防範,可世界上多的是披着羊皮的狼。
識人不清,總是要吃點兒虧的。
大漢似是只當她真的害怕,向她招手讓她過來,並急急開口解釋着:
「我叫齊明,是個不太純的東北人,你叫我齊哥就行了。」
安沅走在他旁邊,一米七的個子,卻仍乖乖喚了他一句:「齊哥。」
齊明爽朗一笑,帶着安沅往院子中走去,邊走邊解釋着,而安沅也總算搞清楚了她此時所處的地方的情況。
倒霉如她,這還真是個靈異事件,或者說,她來到了一個靈異世界。
這裏是一個恐怖遊戲副本,有着一個附庸風雅一般的名字:「驚悚玫瑰樂園」,完成任務即可通關,就像現實中人們常玩的恐怖懸疑解謎遊戲一樣,惟一的不同是,這個玩遊戲者的身份不同,以前是操控者,而這個遊戲裏,真人上陣,無法回檔,死了就真的死了。
如果沒錯的話,能來到這兒的人應該都在現實中去世了,也就是說,他們的靈魂在玩這個遊戲。
遊戲嗝屁,等於靈魂潰散。
哇哦,刺激。
安沅頂着一張害怕的小臉,心裏面無表情的吹了個口哨。
齊明也是新人,但是通過一些渠道得知了這個遊戲,並且短暫體驗過。
至於是什麼渠道,齊明也沒詳說,安沅便也識趣沒有多問,人嘛總是會有點兒秘密的,不過至少還有個人還知道一些事情,免去了他們像無頭蒼蠅般迷茫。
「……還有啊,這鬼玩意兒怪噁心人的,總戴着一張小孩子臉,」齊明一張憨厚臉擺出一副惡寒模樣,十分嫌棄道:
「那麼招人疼的小孩子,白白的讓它給整的噁心的不行。」
新人……也會見到遊戲系統么。
「小孩子啊,」安沅若有所思,沖齊明笑的甜:「那它可真過分啊。」
幾步路的距離,安沅跟着齊明到了裏面,院子中已經坐了六個人了,他們進去后,又等了一會兒,最後確定八個人員全到齊。
接下來便是正常的自我介紹。
這種生死攸關的遊戲,安沅本來還想着怎麼介紹自己,是介紹前世還是現在,要不要有所隱瞞,可聽完前七個人的簡短介紹,安沅麻了。
衣物工廠的,賣豬肉的,牧民,無業游民,學生,寡婦,癌症患者……
艹了啊!這沒一個能打的,遇到危險絕對是爬下等死的節奏啊。
天要絕我,滅我還帶暫緩死刑的?
它以為它疫情啊?暫緩連帶封校啊??
「嗯,我是安沅,」安沅面上不顯,乖着一張臉,軟軟的說:「剛被裁員……」
「……」
顯然,無語的不光是她一個,這種蝦兵蟹將的匯合,生路基本封死。
眾人沉默着圍着桌子坐下,一時無言,忽然,一團水汽在桌子中央匯聚,慢慢變成了一雙三寸紅繡鞋。
空氣彷彿凍結了一般,好一會兒,齊明的大碴子音打破了靜寂,一米八的大男人,顫着嗓子看着安沅:
「大,大妹兒啊,告訴哥,你干哈了?」
安沅:「……」
安沅頂着眾人的視線,感覺壓力山大,她拿開了扭在椅子把手處的手,無辜的開口:
「我說,我也不知道,你們信嗎?」
眾人:「……」
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於是,就出現了之前那一幕。
雖然事是由安沅「失手」引起的,但是可能是因為眾人都剛從正常世界裏出來,還保存着謙性和包容,並沒有對安沅多加責怪。
安沅不明顯的勾了勾唇,她剛坐下就發現把手有問題,可她卻沒看到任何一個除她以外的人發現,難道是只有她這個中了招?那怎麼這麼巧讓她坐上了呢,便順帶試一下。
反正這肯定會是個線索,無害,而出現的紅繡鞋正是證明了她的想法。
果然有古怪,安沅面上帶着感激,心內平靜以及略有一絲疑惑,不過他們似乎過於寬宏大量了點吧。
所以禮貌真的是流在骨血里的嗎?
最終眾人商量決定抽籤選人,因為剛剛他們的任務面板更新,發佈了第一次任務:
「大婚之夜,無繡鞋怎可出嫁,可憐的新娘啊。」
「新娘:官人啊,請為我尋來繡鞋吧。」
「即時任務,請自行派出一人前往,為新娘送去婚鞋。」
「……」
獨身前往鬼居,無疑是去送死了。
可若不去,那死的便不是一個人了。
大局為重。
「緣來緣定,誰也逃不掉,抽籤吧。」
他們就地取材,進行了簡易的樹枝抽籤,每個人都抽到了一根,七長一短,到揭曉時,安沅看着自己手中明顯短了一截的樹枝,覺得自己心涼了大半。
所以緣分真的妙不可言嗎?她造的因也得她自己嘗這個果么。
掙扎無用,這已經是最公平的決定了,安沅在一眾同情目光中分外沉痛的捧起了那雙大紅繡鞋,深吸一口氣,跟着隨着她拿起繡鞋后出現的金色絲線走去。
絲線細細一根,發著淡淡的光芒,在前引路,與她在維修部送貨上門時的指路金絲也一樣。
那她是還在那個世界裏嗎,只不過換了個地方?
在即將走出小院門口時,安沅忽有所感的回頭,對上了眾人似是有些躲閃的目光。
這是……不忍心?總感覺有點兒子奇怪啊。
不過,他們似乎看不到這根金線啊,只有我能看到么,還是只有拿了繡鞋的人才能看到啊?
兀自走出一段路后,安沅忽的意識到什麼,她恍然大悟,感嘆自已被裁員逼傻了。
什麼不忍心啊,這是玩隊友祭天,法力無邊是吧?!
安沅立在原地,氣的牙癢,她回過頭,看着逐漸被邪氣紅霧籠罩的小院,臉上掛着甜笑,眼神不明。
或許離開才會有一線生機呢,若是留在小院兒里,這麼強的祟氣,活得下來,完不完整就不一定了。
沒了人,安沅乾脆不笑了。
祝你們,遊戲愉快啊,親愛的同胞們。
欠了我一條命,可千萬好好活着呀。
隊友祭天么?
啍。
安沅端端正正的捧着繡鞋,慢慢的向著濃霧走去,霧氣深重,幾近凝成水珠落下,走在其中有種被潤濕的感覺,而在濃霧之中隱隱可見金絲隱隱閃動。
安沅一步一步走的平緩,似乎腳下踩的是普遍的道路,而並不是森森白骨一般。
白骨猙獰,她心無旁騖,走的絲毫不慌。
祭天就祭天,裁員不可以。
這繡鞋,可實在是眼熟的很呢。